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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送你上路

  夜風習習,裝滿了紡紗的貨輪從紅磡碼頭駛進東座入海口,在海面上徐徐前行。

  此時貨輪里,除了黎民佑和阿金外,還有船老大和幾個水手。

  貨輪和郵輪不同,尤其是在這個年代,船上連基本的娛樂設施都沒有,黎民佑現在就和阿金背靠在貨倉一堆堆疊好的紡紗邊,有一搭沒一搭閑聊著。

  “佑哥,到了西馬有什么打算?”阿金像是感覺到有些悶熱,把大衣脫下來掛在一旁,臉上帶笑詢問黎民佑。

  黎民佑瞟了眼只穿著襯衣的阿金,看到他腰間皮帶上空無一物,心中愈發安定,隨口說道:“先和老婆、仔匯合,聽說西馬盛產錫礦,我打算去那邊做礦產生意。”

  阿金點一點頭,又說道:“本來福爺這次準備了十萬塊現金讓我帶著上船,不過又擔心遇到水鬼,佑哥你也知道,這些紡紗水鬼搶去沒用,但是帶錢在身上反而會惹麻煩。福爺交代過,等佑哥過去西馬,如果需要做生意的本錢,可以打電話回來,他打錢到你的戶口,這次讓我和佑哥你同行,也是想看看過去后有沒有什么能幫手的地方。”

  水鬼說的是海盜,五十年代海盜猖獗,貨輪滿載出海,被海盜洗劫一空的事屢見不鮮,就算是英國佬全副武裝的船隊都有可能被搶劫,更遑論那些運送貴重貨物的走私船,輕易就會被海盜盯上,血洗一空。

  相對而言,運送紡紗、豬鬃一類的原材料商船會安全一點,不過一旦碰上海盜,依舊免不了船上所有人身上的錢財、貴重物品都被掠走。

  所以如今阿金對黎民佑說的這番話,根本挑不出什么破綻。

  “福爺有心呀!”黎民佑嘆了口氣,“這次我給福爺添了這么多麻煩,他還顧住我,我黎民佑如果以后仲有機會,一定會報答他老人家。”

  阿金聞言勾了勾嘴角:“福爺一向疼惜手下的馬,佑哥你跟他時間最長,你最清楚。”

  黎民佑愣了愣神,在他心目中劉福并非如阿金所說一般照顧手下人,雖然是劉福捧他坐到探長的位置,但該花的錢他卻也沒少花。

  不過又想到自己這次捅出這么大的簍子,能活命全靠劉福從中斡旋,黎民佑不由得跟著點了點頭,沒有出聲。

  嗒嗒嗒——

  外面甲板,一陣腳步聲響起,緊接著貨倉的門被人推開,船老大端著一張桌板笑呵呵來到黎民佑和阿金面前。

  “佑哥,金哥,先食點宵夜再聊。”

  船老大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因為常年出海,臉色又黑又干,他現在手里的桌板上擺著酒水和食物,準備來到兩人中間將桌板擱下。

  像是不經意的,阿金突然問了一句:“佑哥,阿嫂和兩位少爺現在還好嗎?我們過去怎么聯系她?”

  黎民佑的注意力從船老大身上轉移,回過頭剛要開口,端著桌板的船老大腳下一滑,手里的桌板朝黎民佑傾斜,桌板上的酒水不小心灑出來,弄濕了黎民佑的大衣下擺。

  “哎!對不住啊佑哥!”船老大趕緊穩住桌板,同時伸手就去擦黎民佑濡濕的大衣,嘴里忙不迭道,“對不住對不住,我腳下沒留神,一陣拿一件干衣服給佑哥你換上。”

  黎民佑皺皺眉頭,扯了扯大衣下擺,擋住船老大的手:“不緊要,我自己來。”

  船老大訕笑幾聲,一邊道歉一邊將桌板上的食物重新擺好,趁著黎民佑抓過一匹紡紗低頭擦拭衣服的時候,船老大又對阿金使了個眼色,悄悄指了指腰間。

  就在剛才替黎民佑擦衣服的時候,船老大的指尖已經碰到了黎民佑腰間的配槍。

  “你點做事的?盲舂舂(亂闖莽撞)!”阿金輕一點頭,同時瞪著眼責難船老大幾句。

  黎民佑抬起頭來,并沒有發現船老大和阿金短暫的眼神交流,將手里的紡紗隨便扔在一邊,開口道:“算了,船在海上走,難免腳下不穩,小事。”

  說完,黎民佑又看了阿金一眼,回答他剛才的問題:“你阿嫂走之前帶了些金飾和一點錢,我讓她到西馬以后先住在亞邦酒店,到時候直接過去找她就好。”

  “那就好。”阿金對黎民佑笑笑,摸了摸褲子口袋,扭頭向船老大問道,“喂,帶煙沒有?”

  船老大點點頭,滿臉堆笑從懷里摸出一盒美國產好彩香煙,分了兩支給黎民佑和阿金,然后又取出火柴先遞到阿金面前。

  阿金叼著煙卷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漫不經心的說道:“佑哥,我出去交水費(撒尿),你先坐著等一陣。”

  黎民佑嗯了一聲,見船老大把點燃的火柴遞到自己面前,也叼著煙湊了上去,一只手夾著唇邊的香煙,另一只手下意識伸出去護住火苗。

  就在這時候,船老大做了個怪動作,他忽然松開火柴棒,在火柴還沒掉在地上的時候,船老大一雙干裂的大手如鉗子一般探出,死死捏住黎民佑的手腕,往下一用力,毫無防備之下,黎民佑的雙手就被按在了面前的桌板上。

  黎民佑只愣了一秒鐘,立刻意識到事態不對勁,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猙獰,使出全身力氣想要掙脫船老大的束縛。

  “佑哥,福爺的意思是,你也不用去西馬了,就永遠留在香港吧。”阿金的面容在貨倉煤油燈的映照下忽明忽暗,看著奮力掙扎的黎民佑,緩緩開口。

  黎民佑一邊掙扎,一邊嘴里罵道:“撲街!我叼你老母!我叼你…啊!”

  他罵至一半,突然發出慘叫,卻是身邊的阿金已經拿起桌板上的餐刀,毫不猶豫刺下去,將他的一雙手釘在一起,刀尖直透木制的桌板。

  做完這一動作的阿金走到黎民佑身后,撩起他的大衣,將黎民佑腰間的手槍卸下:“哇!勃朗寧,估不到佑哥仲是個收藏家?”

  雙手劇烈的疼痛感使黎民佑不斷地發出慘叫,即便如此,船老大依舊沒有松開按住他手腕的雙手。

  阿金看了看手里的勃朗寧,頂在黎民佑后腦勺試了試,又搖搖頭,將手槍子彈一粒粒卸出來,連槍帶子彈全部扔到一邊。

  然后,從襯衫袖口處,阿金抽出一根尼龍細繩,輕輕套在了黎民佑的脖子上。

  “佑哥,我送你上路。”

  尼龍細繩陡然勒緊,黎民佑的雙腿不斷在船板上撲騰,他的一張臉很快被憋成了豬肝色,眼淚鼻涕不受控制的流出來,喉嚨中發出嗬嗬的喘息聲。

  大概五分鐘后,黎民佑兩條腿撲騰的頻率越來越慢,最終一動不動。

  他整個人趴在船板上,下巴枕著桌板,眼珠望外凸出,臉上布滿了恐懼和震驚,除了這生動的表情外,他和活人再無相似。

  “呼——”

  阿金長長地出了口氣,松開手里的尼龍細繩,纖細的繩子已經勒進了黎民佑的肉里,被染得鮮紅。

  “掉頭送我回去。”甩了甩被勒疼的手,阿金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將黎民佑手腕上的鉆石手表摘下來,一邊往自己手上套,一邊對船老大吩咐道,“死人拉去種荷花(沉入海中),多加幾塊石頭。做干凈點。”

大熊貓文學    1950香江大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