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對于這段坍圮緩坡爭奪的十分激烈。
一方是為了活命,另一方則是急于立下投名狀。
綠營兵的數量優勢在這個狹窄的區域無法體現出來,大西軍將士則在張獻忠的領導下拼命抵抗。
事關生死他們每一個人都使出了渾身解數。
射出箭矢的力道都比平時多出了幾分。
“殺韃,殺韃子啊!”
在大西軍將士眼中,這些綠營兵和真虜沒有任何的區別,一樣剃頭留了金錢鼠尾,一樣對普通百姓揮動屠刀。
國仇家恨交織在一起,讓他們每一個人出離的憤怒。
不管是真韃還是二韃子都該死!
他們的火力壓制足夠兇猛,綠營兵們一時難以更進一步。
不過洪承疇的戰術就是消耗,滾木、箭矢總歸是有限的,等到綠營兵消耗的差不多了再派漢軍旗兵壓上。
不論從戰斗力還是執行力上看,漢軍旗都比綠營高出了幾個檔次,好鋼自然要用在刀刃上。
這是一場鏖戰,作戰雙方都拼盡全力。
不時有人力竭從緩坡之上滾了下去,又有新的士兵填上空缺的位置。
張獻忠見狀親自上前彎弓搭箭瞄準了百步外的清軍帥旗。
屏氣凝神,但聽嗖的一聲破甲箭抽射而出回旋著朝清軍帥旗而去。
這箭力道十足,又精準無比徑直從帥旗正中射了過去。
那猩紅色的帥旗被射出一個大窟窿來,勁風呼嘯而過扯得颯颯作響。
洪承疇老臉登時一紅,憤怒的朝城頭望去。
張獻忠!這個巨賊!真是該死!
“來人吶!”
“末將在!”
劉進忠十分合時宜的站了出來。
“你來射一箭,就瞄著獻賊射!”
洪承疇氣的胡須發顫,沉聲命令道。
“這”
劉進忠這下郁悶了。
他本來想拍馬屁誰知道洪總督正在氣頭上,他拍到馬腿了 “怎么,不可以嗎?”
洪承疇狠狠瞪了劉進忠一眼。
這一瞪可把劉進忠嚇壞了。
他連連擺手道“不是,當然不是。洪總督有命,末將自當遵命。”
他心里那個苦啊。
這洪承疇老賊真是不要臉。
從城墻上往下射和從城下往城墻上射是一個概念嗎?
他就算運足力氣射這一箭,可也未必能夠射到張獻忠附近,更不用說射中張獻忠本人了。
可他偏偏還得射。
如果得罪了洪承疇,他在清廷的前程可就算是完了。
一咬牙一跺腳劉進忠決定豁出去了。
不就是射箭嗎?
誰怕誰啊!
劉進忠臂力驚人,用的是開元強弓。
平常時候開元強弓都沒有太多使用的機會,偏偏這時派上了用場。
劉進忠從親兵手中接過弓、箭囊,抽出一支搭在弦上。
運力,曲臂,劉進忠瞄準了城頭上鼓舞士氣的張獻忠。
曾幾何時,劉進忠是張獻忠最為信任的心腹,他也一度認為自己會在大西陣營終老。
可是造化弄人,張獻忠的一道“圣旨”徹底改變了這一切。
劉進忠僅僅因為一次失誤被張獻忠罵的狗血噴頭。
如果是在私下里也就罷了,偏偏那是在圣旨中。
圣旨當眾宣讀后,劉進忠恨不得當即找一個地縫鉆進去。
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好兄弟,何苦把話說的那么難聽?這叫他劉進忠以后在下屬面前怎么自處?
再說那張獻忠滿口污言穢語,也配做皇帝?
從那刻起劉進忠便決定了,老子不跟你混了!
劉進忠的選擇并不多,要么投降明廷要么投降清廷。
最終劉進忠選擇了降清。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更看好清廷。更是因為自己曾經“大西軍”的背景。
要知道張獻忠當初打到鳳陽可是把老朱家的祖墳都給扒了。
有這么一層關系在即便劉進忠降明了日子也不會好過。
萬一到時候明朝小皇帝秋后算賬,他肯定會被第一個拉出來砍腦袋。
所以最終劉進忠選擇了降清。他與清廷并無太多過節。
即便是那次攻打漢中也可以解釋為各為其主。
之后只要劉進忠表現出色一樣可以贏得清廷的信任。
所以劉進忠在降清之后拼命表現自己,恨不得把許多一線工作都拉來自己做。
如今他有了證明自己的機會。
仇恨是會積累的。
此刻在劉進忠的眼中張獻忠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惡棍,是一個該殺千刀的人渣。
他運足了力氣將弓弦崩滿。
張獻忠,張獻忠!
此箭是讓你為侮辱我付出代價!
劉進忠將這一箭傾力射出,一瞬間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亂軍混戰之中這支冷箭直朝張獻忠的面門而去。
而張獻忠竟然沒有意識到。
如果是一般的羽箭射到城頭早已沒了力氣。
可這是開元強弓射出的破甲箭。
箭矢直接射進了張獻忠的右眼,巨大的力道使得箭身直接從張獻忠的腦后射出。
張獻忠悶哼一聲便頹然倒地,渾身抽搐了一陣便沒了動靜。
張可望第一時間發現了這個意外,疾步跑向張獻忠。
“父皇,父皇您怎么了!父皇您可別嚇兒臣啊!”
張可望拼命搖晃著張獻忠的身體,可張獻忠就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
天吶!
義父難道真的被射死了!
此時張可望有一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不管張獻忠再怎么暴虐,他也是大西政權唯一的權力中心。
如今張獻忠竟然稀里糊涂的死了,那大西陣營中勢必會就權力展開一輪爭奪。
這很可能使本已經成了一定氣候的大西軍四分五裂。
當然這是以后的事情,眼前的麻煩卻更要命。
張獻忠于軍前暴斃對于士氣的打擊是致命的。
原本大西軍的士氣已經拉滿,現在卻是怕要一瀉千里。
這可該如何是好?
張可望知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會轉移到他身上。
作為張獻忠一直培養的繼承人,張可望必須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所有人都能慌,唯獨他不能慌。
所有人都能亂,唯獨他不能亂。
“傳我將令,繼續戰斗,絕不能放一個韃子進來!”
張可望深吸了一口氣高聲命令道。
對外他準備宣布張獻忠受了輕傷,必須離開一線進行療傷。反正離得那么遠,絕大部分士兵不可能知道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