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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錢謙益

  南京錢府。

  花廳大門上掛著一副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這副著名的對聯是東林黨創始人顧憲成所作。當初他在無錫創立東林書院,抨擊時政、褒貶大臣。可隨著顧憲成的去世,東林黨也漸漸演變成一個爭權奪勢的黨派。

  到了本朝,東林黨奉錢牧齋錢謙益為黨魁,但其在與溫體仁的爭斗中落敗從而去職,一直賦閑在家。

  甲申國難,太子繼位。許多南京老臣都得以起復,惟獨錢謙益沒有。這使得他氣憤難耐,夙夜難寐。多虧有繼室柳如是在床笫間悉心侍奉,才使得他每夜精疲力竭后倒頭大睡。

  今日錢謙益又是到了午后才醒來,在柳如是的服侍下正用著午飯,便有門子來報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鐸來訪。

  錢謙益大喜,顧不得吃完午飯連忙起身前往花廳相見。

  自打崇禎十年去職以來他一直過著賦閑在家,偶爾講學的生活。這日子雖然清閑,但對于志在廟堂的錢謙益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如今新君即位,錢謙益本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可天子似乎并沒有起復自己的意思。這讓錢謙益十分焦急。

  錢謙益一度想去拜會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史可法,想讓這個同為東林黨的同僚替自己說說話,讓天子征召他。

  可是他一直沒有下定決心。這是因為錢謙益放不下來面子。畢竟他是公認的東林黨魁首,而史可法雖然師從左光斗,但出仕比他要晚的多。

  錢謙益是萬歷三十八年的探花郎,而史可法是崇禎元年才進士及第的。

  從資歷看,錢謙益絕對是史可法的前輩。

  從年齡上看就更不用說了,錢謙益比史可法大了整整十九歲。

  這天底下哪有前輩長輩主動屈尊紆貴去求一個后輩晚輩的道理。

  哪怕這個后輩晚輩現今是位極人臣,紅的發紫的內閣首輔!

  錢謙益多么希望史可法主動來找他,舉薦他重新出仕,可新皇登基以來近一月,史可法卻一點這個意思都沒有。

  這讓錢謙益大為失望。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錢謙益沒有等來史可法卻等來了王鐸。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王鐸不能算是東林黨。在天啟六年時魏忠賢命顧秉謙、黃立極、馮銓等主持編修三朝要典陷害東林黨。王鐸也曾一度參與修撰,不過后來其與黃錦、鄭之玄主動辭修,與閹黨劃清界限。從這一點上看,王鐸至少也不能算閹黨。

  其在政治立場上,更像是一個中間派。

  明哲保身,無可厚非。

  論私交,其與呂維祺、倪元璐、黃道周等人也甚篤。甲申之后,東林黨勢力已經大不如前,對于政治身份錢謙益也不能太苛求。

  在他看來,只要對方不是純粹的閹黨就能夠接受。東林黨若想恢復至萬歷末年的榮光,像王鐸這樣的中間派,甚至稍稍偏向于東林的更要好好拉攏。

  何況錢謙益現在賦閑在家,一個東林黨魁的名頭也沒甚用處。若是能夠借王鐸之手起復,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王鐸雖然官位不如史可法,但好歹也是左都御史。由他出面舉薦,天子總歸要給個面子吧?

  一想到自己很快又可以叱咤廟堂,錢謙益便覺得十分興奮。

  當然身為“東林君子”他不能表露出分毫,一定要是一副視官爵為糞土的態度。

  “十樵(王鐸的號)今日怎么來了?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錢謙益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似笑非笑道。

  “牧齋這養性的功夫著實了得。”王鐸苦笑一聲,搖了搖頭道:“只怕某們是沒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十樵何出此言?”

  錢謙益見王鐸面有憂色,不似矯揉造作,遂關切的問道。

  王鐸沖不遠處的柳如是看了一眼,錢謙益遂清了清嗓子道:“河東君你先下去吧。”

  柳如是遂沖錢謙益福了一福,躬身退下。

  等到柳如是出了花廳,錢謙益這才說道:“十樵現在可以說了吧?”

  王鐸微微頷首,復又一嘆道:“本以為新君是個仁厚之主,可現在看某看走眼了啊。”

  錢謙益心中不由得一驚。雖然他對于天子也滿腹怨言,卻從不敢在人前表露。畢竟以臣議君是為大過。

  王鐸繼續說道:“牧齋有所不知,今日朝堂之上陛下以助餉為由號召百官捐錢。忻城伯趙之龍認捐三千兩,已是頗多。無奈他多說了句話,請求陛下為京營撥銀二十萬兩,就引得陛下雷霆暴怒,當即命錦衣衛把忻城伯拿下,投入詔獄中。”

  錢謙益聽得直皺眉。

  這個忻城伯也太不會辦事了吧。你哭窮捐個三千兩沒啥問題,可別趕在這個節骨眼上再管天子要錢啊。

  京營的錢都是內帑來出,等于是讓天子剜肉。你前腳給天子捐了三千兩,后腳就叫天子吐出二十萬兩來,莫不是把天子當猴耍呢?

  “這忻城伯做事也卻是孟浪了些。”

  錢謙益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

  在他看來勛臣和文官是兩個完全不同的陣營,永樂朝之前勛臣是壓制文官的,永樂以后土木堡之前,文官和勛臣基本是分庭抗禮。待到土木堡之變后,有血性的勛臣死絕了,文官便徹底的壓制勛臣。

  及到本朝,文官已經徹底不把勛臣放在眼里。

  故而一個勛臣下了詔獄,在錢謙益看來根本不算什么事情。

  莫說是一個勛臣,哪怕下獄的是文官,只要不是東林黨,都和錢謙益沒什么關系。

  “牧齋有所不知啊。陛下針對的不僅僅是忻城伯一個人,而是整個朝堂啊。”

  王鐸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徐州總兵高杰奉旨赴山東鎮守,這軍餉全靠文武官員捐助,一人出幾百兩怎么可能湊夠,陛下是要讓我們大出血啊。看陛下勢在必得的樣子,應該已經叫錦衣衛和東廠把我們的家底查了個遍,若是我們有意欺瞞,怕是會落得個跟忻城伯一樣的下場。”

  稍頓了頓,王鐸又補充道:“牧齋你也得小心一些,陛下暫且是叫在職的文武官員捐助,可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在已經去職賦閑的前官員身上動心思?牧齋你家財不菲,可得當心啊。”

  現在錢謙益明白王鐸為何是一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了。

  陛下這是要殺雞儆猴,借忻城伯趙之龍敲打滿朝文武啊。

  見王鐸一副兔死狐悲的表情,錢謙益清了清嗓子安慰道:“十樵莫要焦急,事情也沒有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哦?牧齋可有辦法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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