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貓思考了許久,最終還是點了頭。
“這事可以做。”
“那么,星照、無眠他們的說法…”
熊貓笑了笑,說:“星照畢竟還是個小女孩,沒什么社會經驗。混社會,哪有什么‘愿賭服輸’的道理?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作百分之百的努力。因為誰也不確定,是不是靠著一點關鍵的努力就能翻盤?打仗尤其如此,這是拿無數金錢和人命做賭注的豪賭,就算只能起到一點點作用,也值得去嘗試一下。”
柳道青點點頭,又問:“那么無眠的顧慮呢?”
熊貓搖頭:“無眠這個人呢,就是顧慮太多,這也擔心,那也擔心,其實在我看來,他的很多擔心,根本就沒有必要!記得當初咱們干掉塔拉汗伯爵的時候,老狐貍要把女兒嫁給他,讓他走正規渠道繼承塔拉汗伯爵領,他因為擔心可能有陷阱,直接把伯爵寫給女兒的那封信燒掉了,權當沒這回事——你要說他果斷吧,的確是果斷,但要換成是我,就算有陷阱,那又怎么樣?說一千道一萬,無非是他沒信心罷了。”
“你是說…色雷斯人不會報復?”柳道青問。
“當然不是,依我看,色雷斯人是一定會報復的。”熊貓正色說道,“但是哪又怎么樣?難道因為色雷斯人會報復,就不跟他們打仗了?要按照這么說,當年咱們抗日的時候,是不是也不用抵抗?不用打游擊戰了?考慮這種問題,其實就是骨子里面軟弱!色雷斯人報復?他們會報復,咱們難道就不會?他們能搞屠殺,咱們就能搞刺殺。你們要夠狠的話,誰執行屠殺,你們就殺他全家,滅他宗族。這么來回折騰三五次,到時候就算色雷斯皇帝下令屠殺,那也要有人敢執行才行。”
柳道青聽得目瞪口呆,熊貓又說:“當初洛克(老虎)在北境殺貴族的時候,就曾經有很多人擔心貴族報復的問題,但他殺了幾波之后,還有誰敢報復?我跟你說,貴族也是人,也有他們擔心在乎的東西。他們搞屠殺,是為了嚇倒反抗者,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們缺乏信心,說明他們自己心里也怕!只要你們別手軟,拿出決心,鼓足殺氣,大家對著殺,到最后慫的必定是他們!”
他停頓了一下,說:“我大師兄喜歡看蘇俄的片子,我小時候也常常跟著看,里面有一句話,讓我印象非常深刻——我們要用紅色的恐怖,去對抗白色的恐怖!當年老毛子就靠著這種辦法,對內干掉了統治多年的貴族階級,對外干翻了強大的德國,還力頂歐美,建立起了威震世界的赤色大聯盟,可見這辦法那是相當的給力。”
“蘇俄的下場可不好…”
“下場如何,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咱們不管最后結局怎么樣,至少這辦法肯定是管用的,你說對不對?”
柳道青還是有些不安,猶豫了一會兒,說:“可是…會死很多人吧…”
“就算你們什么都不做,也一樣會死人,會死很多的人。”熊貓說,“色雷斯人的殘暴,在雷頓王國那邊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他們不是什么‘替天行道’的正義之師,而是殘暴的侵略者。要讓他們有所收斂,只有用暴力威懾才能奏效。只要你們能夠堅持斗爭下去,退步的必定是色雷斯人。只有到那個時候,被統治區的老百姓,才能過上相對好一點的生活。”
柳道青沉默了許久,說:“人家打游擊,都是會犧牲的,可我們不會死…”
“那又怎么樣?因為我們是不死之身,所以原本正確的事情就變成錯誤了?”熊貓笑了,“你想得太多了!也想得太奇怪了!我們不會死,這不是壞事,而是好事。它不僅不會損害你們斗爭的正義性,相反可以讓你們的斗爭更容易獲得勝利——可以死更少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但是…諾瑪地區的老百姓們會犧牲…”
“殺他們的不是你們,是色雷斯人!”熊貓強調,“你們要做的,是打擊那些殺人兇手,讓他們不敢殺人!”
他嘆了口氣,勸道:“你看過警匪片吧?警匪片里面,經常有歹徒挾持人質,逼迫警方妥協的情況。可是在現實中,你聽說過警方跟挾持人質的歹徒妥協的事情嗎?”
柳道青想了想,搖頭。
“歹徒越是挾持人質,就越不能跟他們妥協!這次妥協了,下次他們就知道這個方法是有用的,會更傾向于使用這種方法。”熊貓說,“色雷斯人被你們襲擊了,轉而報復平民,這其實就相當于歹徒挾持人質。你們越是妥協,他們會越熱衷于用這種方法——因為他們知道這種方法有用。要是你們堅決不妥協,反過來對于膽敢報復平民的展開殘酷打擊,他們就會明白這種方法有害無益,倒是有可能放棄這種做法。”
柳道青終于被說服了,連連點頭,下定了決心。
看他吃完了離開,熊貓臉上的笑容卻漸漸隱去,變成了擔憂。
他并不覺得自己剛才的分析是錯誤的,但是他卻知道,堅持“正確”,在很多時候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
洛克能夠威震塔拉汗北境,逼迫那些開拓貴族們跟他妥協,是因為那邊沒什么特別的高手,他的武力已經足夠形成碾壓優勢。但面對色雷斯這個龐然大物,別說區區十幾個穿越者,就算整個“莽穿地球”公會一起上,也沒什么正面懟贏的希望。
正面懟不過,到時候就很難產生足夠的威懾力。面對色雷斯軍的屠刀,柳道青他們真的能夠堅持斗爭不動搖嗎?真的能夠狠下決心,以血腥對抗血腥,逼迫色雷斯中下級軍官們退縮嗎?
就算他們可以,這其中又要沾染多少鮮血,又要有多少人犧牲?
或許在這個過程中,大家都會成長、成熟,但如此沉重的成長和成熟,真的好嗎?
想到這里,他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我也就是嘴上狠啊!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要面對因為反抗而被屠殺的平民,要面對被自己滅門的色雷斯軍官…這份壓力,就算只是想一想,也覺得沉重,沉重到讓人害怕啊!”
“這時候…就忍不住羨慕荷魯斯他們。或許反而是他們那種完全不把這個世界當做真實存在,整天將‘去哪兒、殺什么、殺多少’掛在嘴邊的人,才真正適合這種血腥的斗爭吧…”
他仔細想著,不時搖頭,神情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