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六院的等候大廳里,永遠都是滿滿當當的人。狂沙文學網 手術室里的手術在不停的進行,手術室外的家屬就會不停的增加。在這里,大部分的家屬都趨于平靜,當然,表(情qíng)大部分是苦悶的,憂郁的,但(情qíng)緒激動的并不多。
擇期手術的擇期,對病人來說,是選擇了一個時間來決定命運,對病人家屬來說,也是多了一個時間,來調整心(情qíng),接受事實。
當然,總有無法接受事實的,尤其是突然發現大病,并第一時間做手術的家屬,他們的心(情qíng)是最容易激動的,家庭條件不好的,往往更加的焦慮——生病是一回事,累累的負債更是壓垮駱駝的千斤重擔。
中年婦女王雪梅自重新簽字,將丈夫送入手術室后,就跪在紫晶洞前面,沒有起來過。
她的文化程度不高,但各種病危通知書和知(情qíng)同意書,還是讓她明白了(情qíng)況。在醫院里,醫生和護士并不總是兇巴巴,急乎乎,不耐煩的。有時候,他們也會變的和藹可親且充滿了耐心——當病人得大病的時候,或者說準確一些,當一個人得的病是該科室所能處理的頂級癥狀的時候,他就會得到高規格的待遇。
在六院,膽囊癌的層次就算是夠高了,更何況,還有馮志詳教授在開飛刀呢。這種(情qíng)況下,沒有哪一個小醫生想成為流程黑洞,整個過程,他們都盡可能的做到好,除了一樣:舒緩病人的心(情qíng)。
病人的心(情qíng),并不總是能得到舒緩的,并不是醫生的技藝不精,而是因為痛苦太深。
王雪梅就是哭,不停的哭,一個勁的哭。
如果文化程度高一些的話,王雪梅或許會哭出一首詩來。她的人生充滿了苦難,正是最適合誕生詩人的環境,然而,她的人生實在是太苦了,以至于她根本沒有接受足夠的教育,用來闡述自己苦難的人生。
“他們說到京城就好了。他們說到京城就好了…“王雪梅一個勁的念叨,手指忍不住伸到水晶洞里碰觸一下,然后猛的縮回來。
她想加深祈禱的力量,又怕自己做錯了事。
有新來的大爺就過來勸:“醫院的地板涼,別凍著了,跪也跪了,起來坐一會吧。”
說上兩次,王雪梅就將上(身shēn)的外衣脫了下來,墊在了膝蓋下面。
勸說的老人哭笑不得,過了會兒,給她拿了一個腰墊過來,道:“小是小了點,湊活著用吧。要我說,雍和宮更靈驗一點,你不如過去試試,那是正經大廟,香火也盛。我們之前有個老朋友,那毛病可多了,托人去雍和宮燒了個頭注香,轉念就好了,做生意也順了。”
“雍和宮的頭柱香?一百單八柱還差不多。”后面一人聽不下去了,出言刺了一句:“多少人想燒頭柱香呢,那是錢的事嗎?”
老人瞅了對方一眼:“那你來勸。”
“勸什么勸,(愛ài)跪就跪著唄,跪著有用,要醫生干什么?跪著有用,就別來醫院了。”男人語氣諷刺,他早就看前面的中年婦女不順眼了。
留在現場的杜家人是胖孫,他有些無奈的看著自家的紫晶洞,要不是老爹嚴令一定得收回來,他都不想管了。
但是,人家跪著怎么收呢,胖孫只能期待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王雪梅,希望對方自己醒悟過來。
王雪梅理都不理這些人。
她聽不懂這些人的話,也不想聽懂。聽這些人的話,多數都是受騙,她還不如就做自己的事好了。
王雪梅“咚咚咚”的又嗑了三個頭,算是對其他人質疑的回應。
清脆的響聲,讓在場的病人家屬都很無奈,但也算是了解了她的心意。
“唉,這么涼的地,到老了,非得老寒腿不成。我現在這條腿,就是當年修水壩的時候弄疼的。”
“對啊。我坐月子的時候,婆婆說我太(熱rè)了,愣是只給我三(床床)被子,別人家媳婦都是穿棉褲蓋被子的。”
“我老公之前也不聽我的,穿一條單褲就出門,氣的我提起拖把棒子照著腿上就是一下。”
“妹子這么猛?后來呢?你老公聽你的了?道歉沒?”
“不知道,這人不是還在手術室里嘛。”
嘎吱。
手術室的雙扇門,仿佛是有什么魔力似的,當它發出聲響的時候,等候室里的人,全都不說話了。
“李剛的家屬在嗎?”管(床床)小醫生大聲喊著,旁邊站著徐穩。
徐穩才是京華六院的正牌醫生,做主刀的馮志詳和一助的凌然,全都屬于飛刀(性性)質。
王雪梅聽到李剛兩個字,手拄著地面就想站起來,然后又是一個(屁pì)股墩。
“腿跪麻了。”王雪梅喃喃自語了一聲,眼睛已經望向了一聲,并且舉手:“我是李剛的家屬。”
說完,王雪梅瘸著腿往過走。
徐穩趕緊過來迎了一下,再道:“你不要著急,你丈夫李剛已經送到icu,就是重癥監護室里去了,他的手術成功了,接下來還要再看恢復的(情qíng)況…”
“重…重癥是重病了?”王雪梅渾(身shēn)發冷。
“你老公確診是膽囊癌晚期了,惡(性性)腫瘤,但是,醫生的手術做的很順利,已經給切干凈了,接下來,要是恢復的順利,命就保住了。”徐穩沒有糾正王雪梅的話,而是換了個角度重新說。
王雪梅猶豫了一下,問:“復發嗎?”
“這個,我們也說不上。”
“那還要住幾天院?多久能回去上班?”王雪梅的思維迅速的轉向了還債的問題上。她和老公的收入并不少,兩個人都工作,雖然經常換工作,但平均下來,一年少說也能賺十二三萬元,可以攢下十萬元左右,如果不是回村蓋了房子,他們算是村子里條件不錯的。
正因為如此,李剛這次生病,王雪梅并不困難的就借到了錢,并且毅然來到京城。
但是,錢是要用在刀刃上的,手術做完了,剩下的能少花點就少花點。
徐穩很熟悉王雪梅這樣的病人。
京城的醫院,面對的患者,其實大部分來自于外地,在救命這種事(情qíng)上,不得不出錢,但總有出不起錢的。
“費用的問題,讓你的管(床床)醫生和你聊聊,如果家庭確實困難的話,我們醫院也有綠色通道,可以酌(情qíng)再幫你減免一部分。”徐穩沒有再多說主刀醫生或者飛刀之類的事。
馮志詳教授的飛刀價格,對外是10萬元以上的,不算往返商務艙和助手開銷。當然,友(情qíng)價格就比較實在了,通常是三萬或者四萬元,同樣不算商務艙和助手開銷,總的加到一起,差不多就是7萬元左右的樣子。
在中國,這已經是教科書上的醫生的價格了,從六院的醫生們的角度來說,真真是便宜的要死。不用和國外類比,就是國內多點執業推行以后,高階醫生們在私立醫院里執業的要價,就遠遠超過這個了。
北上廣的大醫院的主任醫師,飛刀可能只有萬余元的,進到私立醫院里,隨隨便便就可以翻倍甚至三倍,更有甚者,不在掛號費和診療費上體現出來,而是用(床床)位費等等額外的開銷,開出醫生的手術費。
但是,這些東西說給王雪梅,想必是不會被認可的。
沒有事先談攏,想讓王雪梅多拿三四萬元出來,怎么想都太困難了,更別說,還有凌然的飛刀費用呢。
好在今天有王副院長在場,大筆一揮,錢就由公賬里出了,干凈利落,也免得給人家馮教授惹事。
徐穩提出綠色通道也是一個原因,馮志詳教授和凌然醫生共同做的手術,術后用的藥品和護理,還是要盡可能往好里走的。如果因為費用的原因,讓病人家屬擅自更改治療方案,說不定就一口氣得罪兩個牛人,那又何必呢。
王雪梅聽說能減免費用,臉上已是現出了笑容來:“我家確實困難,上有老下有小的,農村老人,沒有退休工資,也沒有醫保,我老公現在睡(床床)上了,我又得伺候著,不是親戚朋友幫襯,家里就斷糧了。”
徐穩笑了笑,并沒有就這個話題說下去,轉而道:“費用方面,你先不要急。現在是先把人給治療好。有什么問題,你跟王醫生說說。”
王雪梅使勁點頭,又和旁邊的管(床床)醫生拉關系:“你也姓王啊,我也姓王,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
“是…你跟我走吧,我給你說說(情qíng)況。”管(床床)的王醫生今天上手做了手術,心(情qíng)也是不錯,只是不敢在等候廳里談話,怕說錯了讓人錄下來,那就麻煩了。
王雪梅認真點點頭,緊緊跟著管(床床)醫生的腳步,生怕一會找不到人了。只是到了紫晶洞跟前的時候,王雪梅突然定住步子,從兜里掏出全部的鋼镚,一股腦的塞到了紫晶洞里面去。
王雪梅給紫晶洞鞠了個宮,趕緊追著管(床床)王醫生離開了。
后面的人群,則是看著紫晶洞,鼓噪了起來。
一枚硬幣,砸在了紫晶洞的外殼上,彈了出來。
砰砰砰…
更多的硬幣,飛了出來。
一大廳的病人家屬都自覺不自覺的向前擁擠,并投擲硬幣。
紫晶洞雖小,硬幣丟的雖然不準,可依舊砸的洞內的水晶叮叮當當的響。
負責回收紫晶洞的胖孫望著這一幕,只能保持微笑:(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