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向來覺得,被人堵門是一件有點小幸福的事。
因為一旦被堵門了,就會擁有額外的私人空間,這片空間內,即使自己做一些出格的事,其他人也都會選擇原諒的。
畢竟,被堵門了么。
今天,被順利的堵在了手術室中,凌然就決定做的更加出格一些。
“你好,要不要幫忙?”穿著洗手服的凌然,隔著窗戶看到臺腹腔鏡內的手術,一腳就給踩開了。
站在病人左側的主刀醫生是名初級主治醫生,眼睛盯著手術臺上方半米處的屏幕,抽空瞥了一眼,一下子給呆住了:“凌…凌醫生?”
凌然“恩恩”的點點頭,看看屏幕,道:“你在做膽囊切除?”
“是…是膽囊切除術。”初級主治的聲音都忍不住發顫。
“剛開始啊。”凌然微笑。
初級主治一點都不想笑,堅強的看著凌然,道:“是剛剛開始。”
旁邊的住院醫更是心中腹誹:你剛才都從門外面看見了吧。
凌然這時候,目光也是落在了小住院醫身上,微笑道:“不如我來幫忙扶鏡。”
“那怎么好意思…”年輕的小主治慌了。他雖然比凌然大了可能快10歲,但在醫院里,年紀老,又有什么用呢。
凌然在云醫的聲望,是與日俱增的。
凌然并沒有什么行政職務,也基本沒有出現在什么職工大會,或者集體婚禮之類的大量人員聚集的場合,更不像是霍從軍那樣,依靠一身的橫練功夫,不打不相識的關系,闖出偌大的名頭,但是,凌然的故事幾乎在醫院每個場合中流傳。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在傳說凌然的實習生身份,長的帥氣,以及特別的徒手止血方法,但是,隨著劉威晨的跟腱修補術由凌然主刀,更多的運動員和國外友人指明凌然做手術,凌然在云醫的聲望就已然不同了。
等到凌然開始頻繁的開飛刀,乃至于獨立帶組,眾人對凌然的態度,就慢慢的變化了。
做醫生的,技術是底氣,能開飛刀則是強強的底氣。
手外科的王海洋主任醫師,為什么那么在乎自己的飛刀價格,就因為一萬元的飛刀價格,是國內一流,接近于頂級的價格,也就是精英科室的主任醫師應該拿的價格。
一場手術的手術費一萬元!對醫生來說,這不光是錢的事,還是身份和地位的事。
就現在的國內,一萬三、一萬四,至多到一萬五千元的飛刀費,就是頂級中的頂級的飛刀價格了。真正的教科書里的人物的飛刀費。
當然,要用飛刀的費用來體現地位,還得有源源不斷的手術做,得有商務艙往來的機票,還得給助手配上合理的薪酬,最后,對每次的手術數量是否有要求,也是地位的體現。
但不管怎么說,像是凌然這樣能夠頻繁的出飛刀,甚至想出飛刀,就有出不完的飛刀的醫生,已經不是單純的小醫生了。
理論上,任何一個醫院面對這樣的飛刀醫生,都會愿意出一個科室來延攬的。
哪怕是云醫,逼到份上了,建一個足外科,也不是不行的。
許多醫院都有的普外二科,普外三科,乃至于胃腸二科,胃腸三科,說到底,都是為了盛放外科醫生的自負、自尊和地位用的。
馬屁到了,可以成為主任醫師,但技術到了,是必須成為主任醫師的。
一例飛刀5000元的醫生,不抓在手里面的醫院也是有的,但總有想要抓到手里面的醫院。
放在手術室里,對任何外科醫生來說,被凌然這樣的醫生盯著,都是件非常費神的事。
就好像自己正在很辛苦的做一道數學題,班里的奧數天才這時候結束了復習,洗干凈了屁屁,穿好了衣服,吃著瓜,站到了你的身后…
緊張?羞澀?憋氣?
肝膽外科的小主治,全身的細胞都在嚎叫。
他緊緊地盯著旁邊的住院醫。
住院醫訕笑著,將位置讓給了凌然。
如今的肝膽外科,包括主任賀遠征在內,都在給凌然行方便,他一個小小的住院醫,難道是覺得醫院生涯太輕松了嗎?
“那我來扶鏡了。”凌然開開心心的用手握住了捅到病人腹腔中的小棍棍。
負責主刀的初級主治手都顫起來了。
“凌醫生,當不起…”小主治摸不清凌然的心思,猶豫再三,道:“要不,您來主刀?”
“我沒切過膽囊,你來主刀吧。”凌然心里有點癢癢,強行壓住了。
他其實有腹腔鏡的專精的,對膽囊的結構也相當熟悉,但是,凌然還是決定先緩緩。
bsp;小主治再次謙讓了,發現凌然是真的不要做主刀,才心驚膽戰的持鉗上手。
今天的腹腔鏡手術室是經典的三眼手術。
肚臍打一個眼,插入腹腔鏡,上面有攝像頭和燈頭,能夠看到腹腔內的情況。該腹腔鏡也是由助手來操作的,全程負責手術視野和光照。
說起來好像稍微有點技術含量,實際上,只要知道了手術步驟,了解一點點解剖,或者多看兩場手術,不了解的解剖的醫護人員,也照樣能做助手。
所以,腹腔鏡手術的助手是相對輕松的,尤其是膽囊切除這樣的小手術,助手就只有“扶鏡”的工作,也就是扶著鏡子轉圈兒罷了。
相對來說,主刀的工作就稍稍復雜一些了。
但是,被凌然“扶鏡”,主刀總感覺壓力更大。
“不用緊張,慢慢來。”凌然微微笑,看著屏幕里好似防空洞般的腹腔,滿臉的開心。
有手術做,他就覺得很放松,并不一定執著于主刀。
當然,能當主刀更好!
“我…不緊張。”主刀像是安慰著自己,右手抓著撥棒,輕輕的挑起了嫩嫩的肝。
“患者年齡挺小的?”凌然看著肝的顏色,就能做出判斷。
他割過的肝,真是比大多數人吃過的都多。
主刀緊張稍去,道:“年齡挺小,結石可是不小。”
凌然“哦”的一聲,問:“單純的膽囊結石?”
“是。”主刀的主治醫生偷看凌然一眼:“病人今年28歲,一年前無誘因開始出現右上腹部不適疼痛…”
他是完全按照給上級醫生報告的流程來進行了。
雖然站在主刀位,但并不是每名醫生都有凌然那么強大的自信的。
不夠自信的話,主刀被指導手術,也是常有的事。
凌然權且聽著,卻沒有再發言,只是看著屏幕,做好一名助手的本分。
拿著鏡頭的助手,始終保證的手術視野,就算是完成本職工作了,陪聊并保證主治的心情舒暢屬于附加題,凌然不想答,主刀也沒辦法。
不過,有凌然在場,主刀醫生必須是要全神貫注了,他自己也是絕對沒有聊天的心情的。
“膽囊狀態還好,不算特別大,沒有破裂…”主刀用撥棒小心的抬起肝,就像是當年考試時,做的那樣。
他仔細看了看,再道:“肝部和膽囊黏連了,但是不嚴重…”
說著話,他看向凌然。
凌然點點頭,認可道:“要先分離黏連?”
“是。”主治醫生吁了口氣,又再仔細看了看,再舉起分離鉗,道:“那我開始了…”
病人的腹腔,此時是充滿了二氧化碳氣體的。
充溢的二氧化碳,將病人的腹腔鼓脹起來,從而提供更大的空間和良好的視野。
在此時好似防空洞般的腹腔內,肝像是一塊紅色的軟蘑菇似的,趴在底部,抬起了它,才能看到淡黃色的膽囊。
病人的膽囊有一個拳頭的大小。
主治醫生不得不稍微調整了一下位置,才找到合適的角度,再將分離鉗放上去,咔嚓咔嚓的剪開一部分,再剪開一部分…
在解決了黏連之后,主治醫生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再看向凌然,表情也輕松許多:“凌醫生今天沒有手術做嗎?”
“恩,外面有好些粉絲在堵我,我最近幾天都不準備出去了。”
“最近幾天?”主治醫生嚇了一跳:“不用睡覺嗎?”
“我就睡麻醉醫生的值班室好了。或者輪班室也可以。”凌然其實想說不用睡覺的,但是想想,整夜做手術的話,并不一定有人陪自己,還不如節省兩瓶精力藥劑呢。
主治醫生感覺不妙,問:“那您自己的手術呢?”
“我不能出去的話,就不好查房,那就先不著急做手術了。”凌然其實也不想立即出去做肝癌手術。
主治醫生卻是驚的說不出話來,直到將膽囊切下來了,才問:“那您最近都會這樣…看手術?”
“偶爾給你們打打下手吧。”凌然很謙卑的說:“我可以主攻幾個手術,膽囊切除術,我覺得就不錯。”
他有腹腔解剖的經驗,又有熱止血的技能,還有腹腔鏡的專精,膽囊手術看了一遍,基本就沒什么問題了。
不過,凌然還是準備多看看,多學習一段時間。
主刀醫生看著凌然的表情,突然涌出“請假”的念頭,而且強烈的幾乎無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