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一點點的分離腹部組織,充分感受著自己的第一次腹腔手術。
與普通人認識的不同,腹部手術的開刀,并不是用鋒利的手術刀,一刀斬到位。相反,外科醫生在切開腹腔的時候,都會盡量切開的有層次一些。
層次不齊的腹腔切口,在手術過程中,或許有些沒那么好看,但是有利于術后的縫合。因為關腹是要層層縫合的,需要腹膜與腹膜對齊,腹直肌與腹直肌縫合,脂肪層繼續挨著脂肪層…
若是一刀斬下來的話,術后的縫合就很花時間了。
與其這樣,不如在切開的時候,就有意識的分離組織,用生理鹽水濕潤它們,再帶著紗布將之夾開來,等到關腹的時候,層層縫合就要輕松許多了,也不容易出錯。
凌然不急不緩的做著腹腔手術。
在熟悉腹腔手術的周醫生看來,凌然的前期步驟,在速度方面,并沒有什么優勢,但是,凌然的動作非常連貫,節奏感非常好。
如此一來,也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到了醫生們喜聞樂見的找闌尾的游戲。
周醫生笑瞇瞇的看向凌然。
現在的闌尾切除術,唯一的難度就在于找闌尾,尤其是對周醫生及以上級別的醫生來說,分離闌尾,縫合末端種種,都屬于非常簡單的任務了。
用動物世界來形容的話,找闌尾就像是狗熊和兔子玩捉迷藏,一旦找到了兔子,吃掉它對狗熊來說,是不存在難度的。
唯一的麻煩,也就是闌尾如狡兔一般,經常在腹腔內游離,并沒有一個固定的位置,在小開口的情況下,找到它是存在一定概率的,運氣不好經驗不足的醫生,找半個小時的闌尾實屬正常。很多小醫生第一次找闌尾,有找兩三個小時的。
周醫生看著凌然的動作,笑問:“凌然你上次找闌尾是什么時間?”
做手術還是很講究熟練度的,再強悍的外科醫生,如果許久不做闌尾手術了,再做起來,也是要生疏許多的。
凌然沉吟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周醫生的話,而是手指用力,自腹腔內一勾,抓出一截血糊糊的小腸子。
“紗布。”
凌然下了個命令,再對周醫生道:“剛剛。”
器械護士將紗布遞給凌然,滿眼的崇拜:“凌醫生做的真好。”
“謝謝。”凌然禮貌點頭,再用紗布蘸干凈闌尾四周的膿液,再要了鉗子,將闌尾高高吊起。
周醫生看著能置人于死地的化膿的闌尾,轉眼間就被吊了起來,不禁也有些發愣:“找到了?”
“恩。”、
“你這是偷偷練過的吧。”
“沒有。”
周醫生搖搖頭:“你這個運氣。”
他只能將之歸結為運氣了。
雖然周醫生也是經常見到和聽說,有的普外科醫生,小指頭一勾,就能找到闌尾,可那些人割出來的闌尾,彌起來都能給手術室裝修了,凌然最多就是練過闌尾切割術,哪里有可能大量的操作呢。
凌然笑而不語,面對周醫生輕輕的抬了抬下巴。
“嘿,你還驕傲了…”周醫生連連搖頭:“就一個闌尾,你先別得意…”
凌然滿臉無奈 :“我的意思是拉鉤。”
周醫生愣了一下,連忙用力拉鉤。
給闌尾炎手術做助手,也就是這么一項工作了。
凌然這才點點頭,開始處理血管和闌尾系膜。
周醫生有些不好意思:“太久沒給人拉鉤了,有點生疏了,咱們的配合還需要提高哈。”
“不用。”凌然瞥瞥凌醫生的小胳膊小腿,以及滿眼角的魚尾紋,頗為嫌棄。
像是拉鉤這種活計,自然是要找有力氣的小年輕干,又有力氣又有干勁,說話還好聽。
比較起來,周醫生這樣的主治,給凌然打下手就太不好用了。
“縫合切除了。”凌然又提醒了一句,將周醫生的話給堵了回去。
凌然順行切除闌尾,三兩下完成,就對末端做了荷包縫合。
荷包縫合法的官名叫“連續水平褥式全層內翻縫合法”,與凌然此前掌握的另兩種內翻縫合法,垂直褥式和間斷褥式略有區別,屬于闌尾切除術里附贈的縫合法。
對現在的凌然來說,不同順序方式的縫合法,用起來都很輕松了。
小小的闌尾,落在托盤中,紅艷艷的,像是一小截廣式香腸似的。
“小姑娘。下次吃自助餐,就別那么狠了。”周醫生的心情又輕松下來。
病人是看不見手術臺上的情形的,怯生生的問:“現在怎么樣了?”
“你的闌尾被切除了。”周醫生翻動了一下托盤,道:“腫的。”
“哦…謝謝。”
“嘿,小姑娘還挺客氣的,下次再來,我們想辦法給你打點折扣哈。”周醫生開著醫生們喜歡的玩笑。
病人無言以對。
她還不敢說自己以后就不來了。
仔細檢查一番,凌然丟下了器械,問周醫生:“關腹你來?”
周醫生看看表,唱了聲喏:“謝謝凌醫生。”
“不客氣。”凌然脫下手套,丟到了桶里,再對巡回護士道:“下一位呢?2號手術室?”
“是2號,我去確認。”巡回護士剛才就已經是詢問過了,此刻又出去,一會兒回轉過來,就道:“病人已經送到2號手術室了。”
凌然點點頭。
這時候,頭被罩在鋪巾內的病人梅巧青喊了出來:“醫生,醫生,要割一樣的刀口啊。”
凌然的腳步頓了頓。
“我盡量,但闌尾是游離的。”凌然只能解釋一句,雖然在右上腹的概率最大,可他也不能保證…
鋪巾下的梅巧青卻是堅定的道:“他是我的男朋友,又和我一起闌尾炎,他的闌尾就算是游,也肯定游到和我一個位置上。”
凌然認真的聽取了病人的意見,再道:“我會給你證明的。”
說完,凌然就出去了。
反而是病人梅巧青,被凌然的話給說慌了:“萬一他的闌尾和我的闌尾不在同一個位置,那怎么辦?我們還能在一起嗎?我該怎么面對他?”
周醫生聽著病人的話,也慌了,低聲對護士道:“把刀都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