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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血管網

  凌然一旦開始了手術,就極其專注。

  跟腱修補術的平均手術時間很短,如他昨晚做的五臺,外加今天凌晨做的兩臺手術,總計7臺手術,花費的時間都沒有7個小時。

  當然,單論每臺手術的時間是要長一點的,畢竟有術前準備,術后的縫合,只是都不一定要凌然的參與。也就是到喂藥的時候,凌然才開始出現在手術室。

  而他的工作,主要就是從切口打開的一刻開始的。

  “拉開吧。”凌然丟下手術刀,與紀天祿一起,將劉威晨外面的皮膚給拉開了。

  “我們老家宰羊的時候也是這樣。”紀天祿突然來了一句,算是開啟了手術室里的段子時刻。

  凌然莫不言聲的操作,如他之前那樣。

  呂文斌迅速加入其中,好奇的問:“羊的跟腱有多長?”

  “不知道,反正不好吃。”紀天祿撇撇嘴,道:“羊蹄最難吃了。呦,跟腱蠻長的。”

  卻是凌然將暴露出來的跟腱用鑷子夾起來了。

  “斷端是馬尾狀了。”祝同益意料之中的皺皺眉。

  在肌腱斷裂中,這是較為糟糕的類型了。

  “剪掉了。”凌然將已經變成馬尾狀的肌腱斷裂部分架起來,翻看了兩下,就用剪刀,將之平直的剪了下來。

  “剪掉吧。”祝同益依舊抱著胸,看著凌然的操作。

  若是普通人的肌腱縫合,是不用將馬尾狀的肌腱斷裂剪掉的,一些外科醫生習慣將之利用起來,做加強縫合的材料一樣使用。

  但是,運動員對肌腱的要求是不同的,像是這樣散落狀的肌腱,并不足以支持高強度的訓練,也就是無益于競技運動的部分,只能剪掉。

  “大郎的肌腱少了得有三厘米吧。”麻醉醫生做好了自己的事,伸頭看了看,同樣有些好奇。

  呂文斌將托盤轉了一下,道:“差不多,或許都不止。”

  “這樣還能繼續跑起來嗎?”

  “如果縫合的好,就不成問題。”祝同益的回答本身很肯定,內容卻充滿了不確定因素。

  對于最后的問答,手術室里的人們關心,示教室里的觀眾們更加關心。

  祝同益的方案,在骨關節與運動醫學中心并不是機密,許多資深住院醫都有接觸過。所以,當祝同益說起“縫合的好”,許多人的臉色都不是太好。

  “看來是要用A方案了。”

  “有點變態哦。”

  “能行嗎?”

  幾名醫生忍不住小聲討論。

  “A方案怎么變態了?”一名小護士坐在示教室的桌子上,很擔心的問旁邊的主治醫生。

  青春活潑的小姑娘的要求,是30歲的老男人無法拒絕的。主治露出單身了30年的微笑,道:“祝院士的A方案是要保血供的。這樣能夠保證牽拉以后的肌腱的強度。”

  “然后呢?”

  “然后?”主治露出呵呵的笑容,道:“然后就束手束腳了唄。”

  “為什么?”

  “因為…”主治不知道該怎么說,想了想,道:“這么說吧,跟腱內側的血供是從脛后動脈來的,又分了三到四個的穿動脈,肉眼幾乎看不到的,跟腱外側的血管區也差不多,只是來源是腓動脈,你得把它們都繞過去。”

  “總共要繞開8個小血管?”

  “還有無數的小動脈的小分支,祝院士也希望能繞過去,保住跟腱周邊的血管網。血管是給跟腱供應營養的,血管網保住了,跟腱的營養供應量大,就能更快的恢復,有點開放性的外科手術,然后得到微創手術的效果的意思。想法是挺好的,可要實現,基本是不可能的。”主治呵呵的笑出了聲。

  “豈止是想法好,簡直是理想主義。”又一只住院醫感同身受。

  202斤的住院醫咕嘟咕嘟的喝著礦泉水,面帶憂傷的道:“有理想總是好的嘛,祝院士把方案做出來的時候,也知道難度的,所以才推到現在。”

  “推到10年后都沒用,避開全部的血管網這種事你能信?不可能的。就算是現在的達芬奇之類的機器,把血管網全部標記出來,該切斷的還是會切斷的,每個人的血管位置都不一樣,哪里是那么好避開的。”

  “所以,方案A里面,我記得說,最后要恢復血管網的,如果不慎切開的小血管太多的話,就要做血管縫合?”

  “神經病!”主治嗤之以鼻。他倒不是對方案本身有什么看法,相反,主治對于方案的可怕和作用,是有相當的認識。

  所謂的血管網,那真的是細細密密的網狀結構。

  理論上,小血管都是有代償能力的,也就是切開了,過一段時間,身體會自己配置血管,重新做連接的。

  偏偏祝院士認為,這種代償太慢了,既影響運動員的恢復速度,也影響恢復的質量。

  阿喀琉斯之踵的位置,恰恰是人體血供最差的位置,在這里進行破壞性的開放手術,結果卻想要快速恢復,高質量的恢復,那就是緣木求魚。

  從普通人常做的跟腱微創手術的效果就可以看出,微創手術因為盡可能的保留了跟腱周圍的組織,所以恢復的不僅快,而且質量也很不錯。

  然而,微創手術是不能達到高強度縫合跟腱的效果的,所以,祝同益院士的方案,干脆就等于是一個開放性的微創手術。

  在理論基礎不完備,設備器械不完善的情況下,寄希望于外科醫生本身的技術水平來達成目的。

  這種思維模式,也是祝同益多年前就嘗試過的,一些時候失敗了,一些時候成功了。

  但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方案的難度是顯而易見的。

  主治等人的嗤之以鼻其實也是因為,他們對方案的難度有著極大的理解。

  研究中心的外科醫生們,就好像一名平日里學習成績很不錯的學生,信心滿滿的參加了一次奧數水平的摸底考試,被打的體無完膚以后,發現有轉校生窩在教室后面刷奧數。

  就算不是專業做跟腱修補術的,就算以后也不準備靠奧數吃飯,但是,對于骨關節和運動醫學中心的醫生們來說,基本的羞恥心和好勝心,都是必不可少的。

  就算是202斤的住院醫,也是實力與毅力兼具的男人,他除了喝水都長胖,再沒有什么弱點。

  被打的體無完膚的體驗,是這里的許多外科醫生從未體現過的。

  可以說,骨關節和運動醫學中心的醫生沒有一個是弱者,可是,也沒有一個是能制造奇跡的外科醫生。

  那樣的外科醫生,在全世界范圍內也沒有多少。

  而大部分的醫生,甚至根本沒有想過這種事。

  “顯微鏡。”凌然嚴格遵循方案,開始更加細致的游離跟腱,以免一會的縫合,拉斷更多的血管。

  這是份認真細致,而且不知道是否會有效果的工作。

  但是,凌然既然相信了祝同益的方案,就盡可能的盡善盡美的完成它。

  瑣碎的工作,看起來漫漫無期的樣子,讓人看的都煩悶。

  凌然卻是一聲不吭的默默操作。

  一次一點,一次一點,慢慢的,就將工作量給積累了起來。

  當凌然真的開始縫合跟腱的時候,許多觀看的吃瓜醫生,甚至都沒有醒悟過來。

  “跟腱加強縫合完畢。”凌然的動作熟練無比,只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就將其他人要玩弄許久的跟腱給拉到了一起。

  只是,對這臺手術來說,手術的核心雖然是跟腱縫合,手術的難點卻是血管網的重建。

  “真的很復雜了。”紀天祿看著顯微鏡內,一片破碎,卻看不清楚的血管網,一腦門子的官司。

  因為跟腱斷裂而受傷的血管,因為開放性傷口而被切開的血管,因為拉扯跟腱而撕裂的血管等等,只是彌漫出一片的血色術野,就像是一組復雜的多米諾骨牌,因為意外而毀于一旦似的。

  恢復血管網,就是希望以最小的工作量,能夠重整出一副能用的多米諾骨牌出來。

  這項工作,比起斷指再植的工作量都要大,而且,是否能夠成功,都是兩說。

  “開始了。”凌然依舊是一言不發的樣子,擺正了顯微鏡就開始忙碌起來。

  紀天祿抬頭看看時間,默默的低下頭來,決定配合凌然,做好一助的工作。

  示教室內,看了一個多小時的醫生們,有的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可是,他們看向凌然的表情,卻是不其然間的發生了變化,別說真的上手縫補血管網了,光是看到那復雜的情景,就足夠令人眩暈了,更不要說,凌然并不是簡單的恢復血管網。

  他必須要重建它,既要讓它發揮即時戰力,又要讓它有自愈和延展的空間。

  實地參觀的外科醫們突然意識到,大家看到的奧數卷,或許也是分等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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