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外科的手術室內,資深住院醫侯康給凌然一行人小聲的介紹情況:“病人是流水線技術工人,在檢修設備時,右手的大拇指被絞碎。病人原本是被送到了當地的縣醫院,轉到我院以后,科內會診認為,拇指再造是最適合該病人的情況,也得到了病人和家屬的認可。”
侯康介紹到此處,再看看凌然,見他并沒有意見的樣子,再繼續道:“比較認為,右腳第一趾最適合拇指再造手術,現在手術室里正在給病人清創,凌醫生,你的任務是截取右腳第一趾…”
凌然點點頭,這樣的大手術,往往都要動用兩組或三組人,分配他清創或截肢都很正常。
對于從未做過拇指再造手術的凌然來說,只要能進手術臺就很滿足了。
王海洋的心思卻有些令人猜不透。
要說的話想,拇指再造手術對云華手外科來說,也是蠻稀罕的,有可能幾個月才遇到一次,理應有很多醫生愿意上臺來。
不過,醫院的事情向來復雜,遠香近臭也是常有的。
等王海洋進了手術室以后,更是命令道:“凌然,你檢查一下手術室,看看有什么遺漏的,或者你想要的儀器器械的,讓他們抓緊補齊。”
這個認可度就比較高了,幾名手外科的醫生都看了過來。
凌然卻是毫不在意,先問道:“一般做拇指再造,以截取第二足趾為多吧,這個病人呢?”
“腳小。”站在手術室里等鋪巾的王海洋,回答的異常簡單而實在。
凌然于是特地的站了半分鐘,等護士們鋪巾完成,暴露出手術面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患者一雙小腳。可能還不到37號,也許36號都不到的樣子。
再比較他的手,卻是一雙常見的粗糙的藍領工人的大手。
同樣是第一次做此手術的呂文斌,借著小字輩的優勢,果斷伸出自己的大拇指,和患者的腳拇指比了比,再比比第二足趾,接著比了病人的手,不由:“小腳大手,挺少見的。”
“可能從小穿鞋緊。”王海洋見的多了,笑都懶得笑。
巡回護士趁機開玩笑道:“從小穿小鞋多了。”
“身高還可以的,光腳有一米七五,穩定性差了點啊。”正在清創的醫生趕緊趁著有機會的時候說兩句話。
侯康聽的來了興趣,立即對護士道:“你們不是都說大手大腳大JJ嗎?遇到這樣的怎么辦?”
再粗俗的話,從醫生口中說出來,都變的很專業的樣子。
呂文斌聽的淚水都要流下來了,尼瑪,這才是他所熟知的手術室啊。相比之下,凌然的手術室也忒寂寞了,主刀都不聊天的,助手們又怎么好聊得起來,病人也都是喉罩麻醉,一句話不會說的,都不知道與肉鋪子有什么區別?
再看看人家手外科的手術室,這歡快的氣氛,充滿了葷趣的語言…如果醫生能上天堂的話,天堂一定是間手術室,配幾名可愛的小護士,幾名知情識趣的小醫生,還有一名全麻的病人。
“小呂想什么呢?”侯康的聲音打斷了呂文斌的暢想。
呂文斌條件反射般的露出知情識趣的笑容:“我覺得應該著重考慮內褲的松緊問題。”
侯康一愣,不由的笑出了聲。
手術室內的氣氛更加快樂了。
咳咳。
王海洋站了出來,就像是突然按了暫停按鈕似的。
王海洋環視一周,再呵呵一笑,點點眾人,道:“做醫生要多總結經驗的,不要人云亦云的。我先說一點,大魚際(拇指根至掌根凸起的部分)大的,B型血的持續時間長。”
小護士們瞬間被震懾。
幾秒鐘后,才竊竊私語起來:
“血型還管這個?”
“大魚際和手的大小很有關系吧。”
“現在也沒辦法測試。”
“難道之后就有辦法測試了嗎?”
“那大小不是一樣看不到,你們還不是猜的興高采烈?”
“笨蛋,大小至少可以量化啊,我們看不到,可以去泌尿科去問啊。時間長短你們怎么找樣本?難道自己做統計嗎?”
“哎呀,惡心死了。”
“不過…王主任是怎么總結出來的?”
凌然向來不理睬手術室里的聊天內容。
按照王海洋的要求,凌然一樣樣的掃著手術器械和藥劑。這原本就是一助的工作,核對手術室內的東西是否夠用,是否合用。
他現在的身份就相當于大一助了。
凌然做事極為認真,趁著大手術還沒有正式開始,檢查完常規的器械和藥劑,就檢查顯微器械,接著再看電鉆電刀,又讓護士補滿了各種型號的克氏針與縫合線,最后連電動止血帶和剛準備的無菌顯微鏡套都查了一遍。
換個別的醫生這么細致入微的查器械,遇到脾氣暴躁的護士就要罵人了——凌然卻是從來沒有遇到過脾氣暴躁的護士,也就沒有相應的意識。
“肝素鹽水可以再多準備一點。”凌然瞅了眼在墻角等候的余媛,又特意叮囑一句。
他今天是需要二助的,而在余媛和馬硯麟之間,凌然毫不意外的選擇了余媛。馬硯麟仍然是手外科的規培醫,帶到手外科的手術室,總歸是有丟失的風險的,以前是沒得選擇,余媛來了,就可以先把他栓家里了。
“一會兒,等拇指殘端清創完成之后,我會做S型切口,游離橈動脈,橈神經以及頭靜脈備用。凌然你做V型切口,游離出待用的動靜脈和神經,截骨,然后縫合。”王海洋停頓了一下,道:“這是第一階段,由兩組人分別操作,配合完成工作。”
“好。”
“是。”
醫生們稍微正經了一些。
“第二階段做第一足趾的吻合。頭靜脈與第一足趾的靜脈吻合,橈動脈的腕背支和足背動脈做吻合…”王海洋仔細的介紹了方案。同樣是拇指再造,也是有多種路徑的,趁著另一組做清創的時間,他就詳細的介紹了自己的方案。
末了,王海洋再道:“第二階段,我做主刀,凌然是一助…侯康做二助。有沒有問題?”
“好的。”侯康回答的略微有些艱難,他做住院醫好幾年了,算得上資深,排名在凌然后面,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只是抬起頭來,似乎沒人關注這個問題,侯康也就釋然了。
凌然道:“我要看核磁共振的原片。”
“給你準備好了。”王海洋回答的很利落。大家現在都知道凌然是看得懂核磁共振的。看得懂和能看自然是兩個概念,而在醫院里,普通的影像科住院醫,也不敢說自己有多看的懂核磁共振。
這項優勢也是凌然在手外科的風評不錯的原因之一。能看核磁共振或許要幾個月的練習和幾百上千張片子的閱讀,看得懂的要求就高了。
偶爾在遇到核磁共振方面的問題的時候,深諳手外科的凌然,顯然能夠提供更多的信息,其中許多是影像科不能提供的。如血管、肌腱等人體組織,在核磁共振下的顯示往往并不直觀,還牽扯到拍片時的各種選擇,深究起來,要求極其之高。
具有3000次手部解剖經驗,大師級影像(四肢)和完美級斷指再植的凌然,所能做出的判斷,經常都不是影像科的專業人士所能了解的。
或許也是有了前兩項的前置條件,凌然才能得到后一項技術。
“打開。”王海洋轉了轉手指,就見手術的一面墻,竟然緩緩抬起了,繼而露出后面的大屏幕。
在護士的操作下,大屏幕上,很快展示出了患者的核磁共振片。
凌然稍稍有些驚訝,這么大的屏幕看片,效果自然是要更好的。
王海洋笑笑,道:“怎么樣?這個是我們手外新裝的…怎么說來著…”
“閱片神器。”侯康向前一步,語氣加重。
王海洋滿意的點點頭,道:“我們手外科是云醫最核心的科室了,你像是這樣的設備,百十萬元的,你只要開口,立即就能裝上來。這個和急診科不一樣吧,急診科要買臺10萬塊的儀器,都得打報告。實話說,如果你真的想要,時機合適的情況下,我們手外單獨買臺核磁共振儀都不是不可能。”
凌然邊聽邊看片邊點頭,同時有點好奇的問:“您是怎么給霍主任說的?”
提起霍從軍,王海洋的臉就綠了點,再哼哼一聲,道:“我又借了間復健室給他,2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