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塔的最頂層。
一扇宛如斷龍石般的高大石門后,氤氳的光流正在絲絲流動。
這是一片光的海洋,五顏六色的光流拼湊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形態不規則的怪物。
它好像是透明的,表面卻如鍍了一層水銀,時而虛淡得幾乎看不見,時而又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輝。
這個光怪陸離的存在,正在用一種常人無法理解的方式,進行意識上的交流。
或者說,在自言自語。
“他們要上來了。”
“那個人打破了第一層的門。”
“看起來是一場意外…”
“我覺得并不是意外。他或許已發現我們的意圖,必須把他消滅。”
“消滅他,需要耗費許多能量,會拖延我們的進度。我們還有充足的時間,足夠在他們上來之前做好準備,不必為此冒險。”
“我建議繼續觀察。”
“附議。”
“附議。”
“反對。”
“附議…”
它們開始投票。
或者說,在進行一場思想上的斗爭。
最后,主和的一派取得了勝利,多數派的意志得到貫徹,它決定按兵不動。
繼續在暗中觀察。
南冥走入了第二層。
這是一個鏡子的世界,無數碎裂的鏡片像寶石一樣鑲嵌在四面。
每走一步,每一塊鏡片里都有一個自己的影子在晃動,密密麻麻,讓人眼花繚亂。
他知道南音已跟了上來,于是加快腳步。
不過片刻,便已掠過百丈,來到第三層的入口。
這入口也是一面鏡子。
他從容不迫的走進去,鏡子內是一個完全相反的世界,左右顛倒,讓人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
而他的面前,站著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
另一個南冥。
仿佛是從鏡子中復制而來,對方握劍用是左手,手中也有一把血劍。
真正的離恨劍顫鳴一聲,似乎很不樂意被人仿冒,在南冥手中蠢蠢欲動,散發出絲絲殺意。
——它要飲血!
南冥按住它的顫動,饒有興致地走到另一個自己身前,捏了捏他的臉。
似乎連手感都一般無二。
那個“南冥”竟然開口說話了:“很好玩么?”
南冥眼睛一亮,這個家伙原來還會說話,聲音也和自己無異。這面鏡子,還真是把自己照得惟妙惟肖,若是自己那姐姐來了,都不知能否分辨出來。
“是挺好玩的。”他實話實說。
這似乎把另一個“南冥”激怒了,后者露出冷笑,說道:“呵呵,我會把你殺死,然后取而代之。你的一切會成為我的一切,這樣是不是也很好玩?”
南冥的臉色頓時僵住了,眼里浮現出一絲逼真的恐懼來。
那個“南冥”繼續說道:“從這一刻起,我就是你。我有和你一樣的修為和實力,你會的劍法,我都會,而我們之間,卻只有一個人能走出這里…
“你猜猜,會是誰呢?”
他的語氣越發戲謔,眼神中流露出貓戲老鼠般的意味。
“你…”
南冥倒吸一口涼氣,滿臉驚恐地后退幾步,指著另一個自己,嘴唇顫抖,“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就是鏡中的你啊!難道你沒有照過鏡子嗎?哈哈哈哈…”
“不,我不信!”
他猛地大喊一聲,便是一劍刺出,“你不可能和我一樣!我一生苦修,自創劍法無數,你怎可能都學會?”
對面的“南冥”也是同樣的一劍刺出,角度、力道都相差無幾,仿佛在與自己的影子對弈。
“鐺!”
兩劍交擊,竟是不相伯仲。
“這下你還不相信么?我就是你,你怎么可能勝得過自己?”
“這不可能!”
南冥猛地抬頭,目光中露出不可置信,睜大了眼睛,“這是我方才臨時創出的劍法,你居然瞬間學會了?”
“哈哈哈,絕望吧!恐懼吧!不敢相信?不管你相不相信,這就是事實,你的一切都將歸我所有!在這鏡中的世界,我就是無敵的…”
“不,不…我還有最后一招!”
仿佛要做最后的拼死一搏,南冥深深吸了口氣,神色極為鄭重地舉劍。
然后一個反手,把自己的腦袋劈成了兩半。
沒有紅,也沒有白。
破開的腦殼里,似乎什么也不存在,但另一個“南冥”只是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宛如石化般僵住了。
他發出一聲竭斯底里的尖叫,腦袋像西瓜般炸開。
然后,失去生命的身體忽然扁平,變成了一面鏡子,“啪”的摔在地上,碎了。
與此同時,在高塔的頂層,那光怪陸離的詭異存在渾身一顫,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暗,像被脫水的魷魚一樣,干癟而失去光彩。
它發出一聲好似許多聲音混雜在一起的慘叫,猛地割裂了自己的一部分身體。
那部分身體眨眼間化為混沌,蠕動著消失在虛空中。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光芒急閃,仿佛在激烈地討論著什么…
“喀嗒”一聲,南冥把腦殼合上。
踢了踢地上的鏡子碎片,臉上露出幾分遺憾:“死掉了?”
——而且,似乎被發現了呢。
剛才玩得有點過火,一時間全然忘記,還有人在看著了。但他也是沒想到,這個鏡中的“自己”竟然與那暗中的存在,是意識相通的。
周圍的一切正在化作鏡片,片片碎裂,化作塵屑消散在空中。
當外界的一切再出現時,他已踏入第三層的空間。
“咦?”
這一層出乎意料地并不在室內,而竟然是一個鳥語花香的野外。
方尖塔中的空間,遠比外面看起來更廣闊。
但是,能夠具現出這樣一望無際的原野,也是有點夸張了。
不遠處有一條河。
河邊是個石灘,灘上爬滿了五光十色的貝殼,宛如寶石般閃閃發亮。
南冥走過去,彎腰拾起一枚。
發現那并不是貝殼,而是貨真價實的靈石,伸手掰開,里面還躺著一粒圓潤的白珍珠。
而腳下的石子,也不是普通的石子,卻是閃著金屬光澤的珍稀礦石。
這樣的礦石,在整個河灘上遍地都是,如恒河沙數。若是讓天工坊的人看到,恐怕要激動得暈厥過去。
甚至連河沙都是金子。
尋常人走到這里,多半會以為這就是方尖塔的藏寶之所,再往上去,似乎也沒有了路。
而南冥卻走到河邊,張口吐出一蓬剛才吞入腹中金烏之火,將那些珍貴之物連同地面一起,燒成平整而漂亮的的琉璃。
然后,他掏出了一個燒烤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