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便宜姐姐,南冥走到南家側殿的書房門前。
雖然沒有從姐姐的口中套出話來,但很明顯她是知道些什么的,南冥略一思忖,便大致推算出了大荒心魔經的下落。
這種致人瘋魔的禁書,南家不大可能會讓它留在南音的手里,既然那些人搜走了遺物中的重要物件,想必這禁書也是被他們拿去了。拿走之后,要么銷毀,要么私藏。在南冥想來,銷毀的可能性不高,雖然大荒心魔經是禁書中流傳甚廣的一本,但又不是像基礎煉體術一樣爛大街的玩意兒,還是具有價值的。
那么,它多半是被人藏在了一個無法輕易接觸到的隱秘之處。
——會藏在哪里呢?
南冥抬頭望向南家書閣的大門,一伸手推開了它。
書閣很大,入目所見盡是一排排高及房梁的書架,像碼積木一樣整齊地貼墻而立,最高處要用長梯攀爬才能夠觸摸得到。書架上堆滿了藏書,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用手一摸并沒有什么落灰,看來是經常有人打理。
在南冥的記憶中,“自己”以前從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更不曉得里頭有沒有什么密室暗格之類。他草略逛了一圈兒,發現這里的藏書盡是些經史地理、風水人文的解說,還有一些游記和志怪小說,卻看不到一個與修行有關的字眼。
他瞅瞅四下無人,忽然張開大嘴,將那幾本看著有趣的志怪小說吞了下去,打算回去之后慢慢品讀。
腳步不急不緩地踱著,走到書閣一側某塊磚石上時,他頓住了腳步,稍微用力往下一踏,下方立時傳出如空谷回響般的敲擊音。
“這些人怎么都喜歡把東XZ在地底下…”
南冥搖搖頭嘀咕了一句,習慣性地就要一腳把這暗門踩碎,但是稍微一凝神卻聽見了,這下面竟還有一個小小的呼吸聲。
——有人嗎?
他的眉眼一彎,動作變得溫柔,右掌輕輕貼在暗門上往上一提,就像掀起一個鍋蓋般將之掀了起來,露出下方的石梯。
“誰?!”
暗室里傳出一聲清脆的驚呼。
南冥拾級而下,看見一個身穿紫色羅裙、明眸皓齒的少女,她似是豆蔻之齡,尚顯稚嫩的面目生得與自己有幾分相似,他稍微思索,便想起了她的身份。
少女姓南名弦月,是現在南家家主的幺女,說起來與自己這身體還有一些血緣關系,算是遠房的堂妹。
想到這里,南冥不禁有些奇妙的感覺——按這身體的血緣,南家上下幾十口人都算是自己的親族,所以說,他如今也算是擁有一個“大家庭”的人了。
真有意思。
在他漫長到難以計數的生命中,他沒有留下過任何后代,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對于他這樣的存在,繁衍本來就是莫須有的事情。
換言之,這樣的存在有一個就夠了。
所以,“親人”什么的對于他而言真是極其稀罕的玩意兒,說是奢侈品都不為過。絕對要好好珍惜,不能一下子就玩兒壞了。
南冥又低頭看向這驚慌的少女。
南弦月就算站起來,個頭兒也只到他的胸口,如云秀發扎成一個馬尾,俏皮地歪在一邊,顯得有幾分可愛。只是在南冥的記憶中,這“小魔女”可一點兒都不可愛,甚至說是囂張跋扈都不為過。
“喂,你是誰呀?”
被嚇了一跳的少女回過神來,注意到南冥所穿的粗布麻衣,頓時松了口氣,露出了兇惡的神色,“這南家書閣是隨便一個卑賤的下仆都能進來的嗎?還不快滾出去!還有閉上你的嘴,不準跟別人說本小姐在這里。”
她秀臉微抬,目光很是不懷好意地盯著南冥,卻是在暗暗記下他的臉,心中想著待回頭出去,就讓人料理了這個不知好歹的仆人。
竟敢闖進書閣的暗室,還看見了自己,只能讓他永遠閉嘴了。
“下仆?”
南冥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來小姑娘是誤會了什么,她竟然沒有認出自己。于是溫潤一笑,朗聲道,“我也姓南。自己家的書房為什么不能進來?”
“…是你?你是那個…誰來著?”
南弦月一時間連名字都沒想起來,或許她壓根兒就沒記得過。
她吃驚地皺了皺眉,實在是南冥的變化太大了,乍一看竟然完全沒認出來。在她的印象里,這個不受待見的堂兄在南家就是任人欺凌的存在,性格窩囊,膽小怕事,總是瑟瑟縮縮地躲在狗窩都不如的小柴房里,誰心情不爽了都可以去踩上一腳,家主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管。
而現在眼前的這人,盡管長得還是那樣,卻莫名地給她一種換了個人的感覺。
在他的眉目里,再看不見一絲畏縮的神色,整個人的脊梁都好像蒼松般挺了起來,甚至還有一點點…風骨疏朗?
南弦月暗暗啐了一口,她才不會承認,自己剛剛差點兒被這個經常欺負的窩囊廢給鎮住了。真是可笑,以為裝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就升上枝頭作鳳凰了?
“哼,原來是你這個廢物!竟然敢跟我這樣說話,腦子被人打壞了?我說了,滾出去,然后閉上你的嘴,沒聽見嗎?”
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羞惱,氣狠狠地揚手就打,“連我的話都敢不聽,信不信我告訴二哥,讓他打斷你的腿!”
南冥輕巧地擒住她的手腕。
只是個沒有修行的小姑娘,力氣小得可憐,他要很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力道,才不至于把她的手臂像掰蓮藕一樣折斷。
看著這個一臉“兇狠”地瞪視自己的小人兒,南冥有些犯難,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是該怎么辦?這書上也沒寫,連個參考答案都沒有,真是麻煩。
——索性毀尸滅跡算了。
他眼神淡漠地掃過南弦月的小臉,四目相對,后者忽然身子一抖,像是看見了獅子的野兔般踉蹌后退,不小心撞倒了燭火。
燭油灑在書架上,燃起了熊熊烈焰。
南冥不在意地瞟了一眼,又將目光落在南弦月身上。這個螻蟻的靈覺很強,居然能察覺到自己的一絲惡意,就這么踩死似乎有點兒浪費了,不如…做個實驗品吧?
“著、著火啦!”
南弦月這下真的慌了,這可是家族藏書的密室,里面有很多修行功法的秘本,有些甚至是孤本…這要是被自己一把火燒沒了,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會受到什么樣嚴酷的懲罰。
即使她是家主最疼愛的女兒,也絕沒有什么好下場!
幸好,這里還有一個替死鬼。
她慶幸地看了南冥一眼,剛才那陣莫名的心悸一閃即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現在離開這里,撇清關系才是最重要的。
這么想著,闖了禍的少女提起裙擺就跑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把剛才自己偷看的秘本揣進懷里。只是她沒有發現,自己懷里的書本中夾了一張巴掌大的紙頁,上面繪著一個從未見過的奇詭圖象。
人首蛇身,八頭八臂。
只要她看上一眼,就再也不會忘了…
南冥望著那紫色的羅裙消失在石梯盡頭,咧嘴露出一個期待的微笑。
他張開仿佛無底黑洞般的大嘴,輕輕一吸,那正在燃燒的烈焰就像云霧一樣被他吸進了嘴里。吞了吞喉嚨,他又張嘴吐出一些碎屑般的灰燼,灰燼飄到書架上,把被燒掉的書頁填補回去,竟看不出一絲被灼燒的痕跡。
隨后,他伸手一招,角落里的一本薄薄的書冊飛了過來。
大荒心魔經到手。
南冥隨便翻了幾頁,后面的六層果然也是一些奇詭的圖象,他沒有立刻觀想,而是把書冊吞進了腹中世界,然后走出密室,關上暗門,拿出一本志怪小說優哉游哉地看了起來。
不出片刻,書閣外傳來一陣急促凌亂的腳步聲。
他翻書的手微微一抖,竟然有些許緊張。
考驗演技的時刻終于到了。
絕對不能露餡!也不能笑場!要天衣無縫地演繹出一個“遭逢人生大變后心性成長的文弱少年”的形象!他在心中默默地囑咐自己…
“砰!”
書閣的大門被撞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