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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節 梅花篆字(修)

  第二天。

  秦淮起得較早,晨練了一段時間,爾后,在后苑的洗硯池邊,石桌上安安靜靜的練習書法。

  原建造者倒是有點意思,池邊栽了兩株自然伸展的梅,梅花點點。傲然獨立。

  ‘吾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想必是想要目睹一下此種畫面。

  秦淮不會寫詩,只會臨帖習字,不過倒是想到了一個有趣的小玩意兒。

  ——梅花篆字。

  梅花篆字,是指在篆字的基礎上,利用光學、距離、方位、色彩、水墨等筆法,將花鑲嵌字中,將篆字與梅花巧妙地融為一體。

  達到‘遠看為花,近看為字,花中有字,字里藏花,花字相融’的獨特藝術效果。

  而考古人員早在商朝時的古陶器上便發現,上面刻有梅花象形文字。

  到了漢代,梅花篆字已然成了收藏佳品。

  它的發展歷經了商、漢、唐、宋、元、明、清七朝的風雨沉浮,這顆璀璨的民間藝術魂寶,卻漸漸不為人知了,能寫出梅花篆字的人更是寥若晨星。

  秦淮了解過一一點點梅花篆字,倒是可以自娛自樂一番,抱著這個念頭,秦淮隨即進屋找來顏料筆墨,準備釋放一下樂趣。

  調朱砂,磨清墨,換宣紙。

  宣紙有不同類別,每一種類別,都有不同用處。

  我們常說生宣熟宣,其實生宣就是普通生產的宣紙,沒有經過任何特殊處理處理,其滲化、吸水,潤墨性很強。所以一般用于潑墨、寫意畫。

  而熟宣是在生宣表面輕刷一層膠礬,使其失去滲化和吸水特性。因此熟宣也稱“礬宣”。熟宣一般用于工筆畫。

  再有便是箋紙。

  箋紙是用生宣按照不同用途,通過印刷、染色、加料、擦臘、砑光、泥金、泥金銀粉、灑金銀箔片、描金銀圖案等方法制成的宣紙。用宣紙加工箋紙后,往往冠以種種雅稱,主要用于書信禮箋。

  秦淮換上的宣紙便是熟宣,因為涉及到梅花篆字,同時要工筆梅花,故而用熟宣。

  隨手拿一塊玉料當做鎮紙,秦淮將一張薄薄的雅白宣紙鋪開。

  手懸于石案上方。

  一般初習者,手肘都會放在桌面,以尋找一個支撐點,因為初學者,手不能穩定控制力道,所以只能假借外物,手肘有支撐,不至于寫出歪歪扭扭的橫豎撇捺。

  不過手肘放在桌上,有一個致命弊端,那就是格局太小。

  古人稱寫字為揮毫,重點落在一個揮字。

  所謂揮灑自如,古代書法大家,寫到山窮水盡,云生復起時,往往手臂張開似猿,如開三石弓。

  在古人眼里,懸筆是基本操作。

  古人習字,往往要在手臂上掛雞蛋,掛磚石。

  這都是基本功,不然無法力透紙背。

  秦淮的基本功還算扎實,手臂穩穩當當,頗有氣魄。

  當然秦淮手中的筆,也不是書法用筆,而是選用狼毫類細而尖的筆。常用的筆有衣紋筆、葉筋筆、大紅毛、小紅毛、蟹爪、狼圭、紫圭,秦淮偏愛紫圭。

  落筆。

  先白描圈出輪廓,遇樹枝則皴擦,花蕊則用點蕊,各類技藝輪番登場。

  少頃,幾朵梅花綻放,鮮紅燦然,簇于一枝,在紙面暈開。

  秦淮換一只筆,勾勒出幾條稚拙的線,宛如原始人拿石頭在洞穴中刻畫的一般。

  并不圓潤,顯得多了古意。

  秦淮的書法,雖未必成大家,但還是有一些格局的。

  不知不覺間,在筆鋒的傾側下,篆字與梅花鑲嵌在了一起,兩者渾然天成,遠看像篆字飛舞,近看似梅花盛開,如此一來,篆字更為生澀,在梅花的印襯下,更添幾分蒙朧神秘感。

  專注的玩了一段時間,秦淮將一副作品寫了出來。

  后方落款的話,因為秦淮沒有印章,便摁五個指紋,作梅花狀。

  “有點意思。”

  秦淮自娛自樂的欣賞了一下。

  將梅花篆字放到一旁,再換上另一張雅白生宣。

  中鋒直下,文字浮現。

  ‘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溪,皆產梅。或曰:“梅以曲為美,直則無姿;以欹為美,正則無景;以疏為美,密則無態。”

  ‘有以文人畫士孤癖之隱明告鬻梅者,斫其正,養其旁條,刪其密,夭其稚枝,鋤其直,遏其生氣,以求重價,而江浙之梅皆病。文人畫士之禍之烈至此哉!’

  秦淮揮灑自如,默寫了一篇病梅館記。

  “早安,練字呀,教教我唄。”

  商雅洗漱完畢,面帶慵懶的神色,好奇的站在一旁,昨天晚上她睡覺沒有關門,秦淮竟然都沒有偷偷溜進來,簡直了。

  這樣的男朋友撩不動。

  真的絕望。

  商雅撿起腳邊鮮紅一片的梅花篆字作品。

  “這是字?還是畫?似畫非畫…”

  “那是梅花篆字,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哦,我一時想起,就試了試。”

  商雅捧在手里,細細觀看。

  “看不懂唉,有什么深意,科普一下。”

  “這是一首詩。吾家洗硯池邊樹,朵朵花開淡墨痕,不要人夸好顏色,只留清氣滿乾坤。”

  秦淮一邊解釋,一邊換上另一張宣紙。

  先用正楷把詩錄下,然后用篆字寫一遍,通過對比,跟商雅講述篆字是如何融入梅花中的。

  說得商雅一臉茫然。

  這種畫面,是何等的注孤生,商雅只能無可奈何的笑笑,沒有因為聽不懂,就選擇撒嬌打斷,而是認真傾聽,最后出神的望著秦淮。

  等秦淮說罷,她才用心卷起宣紙。

  “這個我收好了哈,貼在我房間里,留著當傳家寶。”

  秦淮忍俊不禁,笑著搖頭。

  “那個呢,也給我收著!”

  商雅指著石桌上的‘病梅館記’正楷作品。上面的字跡眉清目秀,工工整整,極有美感。

  “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溪,皆產梅…哦,我知道,前不久才看過。龔自珍的病梅館記。”

  商雅細細念著,爾后恍然,她記得這篇文章。大概是講因書生文人的奇怪嗜好,導致賣梅花的商販紛紛把梅的枝條折斷,讓它長成病態。

  龔自珍將梅花比作當時的文人,說他們都被摧殘了,希望統治者能夠改革,解放個性。

  “對的,這是一篇難得的佳作,剛好寫于鴉片戰爭前一年。突然想起,就隨手錄了下來。”

  秦淮練字結束,便放下筆,靜靜的望著前方池邊的寒梅,此刻后院一片明亮,寒梅倒印在水中,水中寒梅與現實的梅花被水揉在了一起,竟然有種‘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潭中兩三尾小魚,皆若空游無所依’的錯覺。

  美不勝收。

  秦淮心里一片寧靜。

  習字養性,賞梅寧神,治玉修身,這樣的生活,真是世事安穩,歲月靜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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