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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節 并非真正的‘平面減地法’(下)

  林櫟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從發呆的狀態醒過來,猛得回頭,發現是秦淮,便靦腆笑笑,有些羞澀。

  “我習慣性發呆…”

  “沒事,雕得不錯。”

  秦淮看見林櫟的玉料上,趴著一只歪瓜裂棗的蟬,雖然腦袋與身體錯位,六只腳和兩對翅膀宛如拼接。

  但還是有點意思。

  “師傅,我是模仿你的平面減地法雕刻,但是雕得一點都不像,連百分之一的神韻都沒有。”

  林櫟抬起頭,神色間有些失落,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心知肚明的,不會因為秦淮的客套夸獎就得意忘形。

  “您看,您看這里,不知為何,明明是按照您的方法刻畫線條,但線條疊在一起就出了毛病,顯得左邊身體臃腫,可是我怎么也改善不了。”

  “還有這邊,這邊蟬足必修細如發絲,但如此細小的部位,如何在平面上呈現立體感,我絞盡腦汁了還是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蟬首,腦袋像喪尸一般歪著,顯得丑陋不堪。

  我按照你上次那十幾只蟬雕的,為什么雕了上百遍,還是沒摸到竅門呢?”

  林櫟手忙腳亂,滔滔不絕的指出自己的缺點。

  秦淮:“…”

  “師傅你怎么不說話?”

  “師傅我的雕刻是不是賊雞兒搞笑?”

  “師傅我這樣還有救嗎?”

  “你看我是不是特別傻,有天賦學習您的平面減地法嗎?”

  林櫟迷茫的眼神和憂郁的神態都飛到九霄云外了,手舞足蹈,口若懸河,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

  旁邊的小玉和須寅清怪異的望著林櫟,眼中的驚訝頗為濃郁。

  見鬼了。

  記憶中林櫟總是跟在她們身后,一聲不吭,同時眼神放空迷茫,表情稍顯憂郁厭世,一個人游離在孤獨的自我世界里。

  而且跟她們,跟他爺爺,跟周圍人都是一副話不投機半句多的表情。

  今天…人設崩了。

  “師傅你怎么不說話?”

  “師傅我是不是缺點太多你一時間說不過來?”

  林櫟回頭靦腆的望著秦淮,有些羞澀。

  秦淮頓了頓,等林櫟不說話了才開口:

  “你能在沒有人教的情況下做到這樣,已經十分了不起了。”

  “但我不建議你學,因為我現在所使用的技法是借鑒了立體圖繪知識,通過一層一層的勾勒上百根線條,并且在線條邊緣,用細微的擦痕來表現陰影,最終達到化平面為立體的目的。

  如此繁復的工序,直接犧牲了作品的空靈飄逸美。因為我控制得好,作品才有美感,否則的話作品便會報廢。

  這一項技法,對玉雕師的空間能力感和雕刻要求非常高。你的話…”

  小玉一臉茫然看著秦淮,講了這么多專業知識點,竟然都是她一知半解的。

  但秦淮在如數家珍、頭頭是道的娓娓道來之中,她竟然忍不住豎起耳朵仔細聽,連一個字都不想錯過。

  把專業知識,講得淺顯易懂,讓人愛聽,這本來就是一種特殊的人格魅力。

  喜歡。

  特別喜歡。

  小玉目不轉睛的盯著秦淮,心臟跳動的速度慢慢加快。

  “難道這還不是真正的平面減地法嗎?師傅!”

  林櫟呆了。

  爺爺拍回來的十幾只蟬,他觀摩了好多天,一直覺得那是世間最精妙的玉雕手法。

  然而,還不是真正的平面減地法?

  “不可能罷?那只鳳凰冉冉升起,四面八方都能感受到它桀驁的目光,怎么可能還不是真正失傳的絕技。”

  陸家小姑娘同樣困惑,她覺得一定是秦淮小哥哥追求卓越,才會不給自己設置上限。

  就連總是吐槽的徐寅清,都覺得驚詫。

  秦核舟的玉雕技法,堪稱無人能出其右了。

  而且,秦淮完全可以自稱繼承了平面減地法,然后把盛名攬到懷里,從此成為一方玉雕巨匠,過著腰纏萬貫的奢侈生活。

  秦淮竟然還主動離開這棵大樹的蔭涼?

  太耿直了罷?

  “我使用的雕刻法確實有缺陷。你若學了,容易遭到束縛。到時候起凸陽紋、鏤空透雕、陰線刻劃都會受到影響。”

  秦淮搖了搖頭,三百年前就失傳了的技藝,哪怕是系統也無法還原,只能提供一個猜想。

  系統的主要能力,還是給秦淮減少一門技藝的從入門到熟練的時間。

  至于理念,創意,靈感,那都是靠領悟,天賦,和勤奮來磨礪的。

  這些系統教不了的,但又是決定秦淮境界與高度的東西,只能秦淮一步一個腳印摸索。

  而真正的平面減地法,則是一個擺在秦淮面前,甚至是系統面前的難題。

  故而系統都沒有給出任務。

  “師傅說我不學,我就不學。”

  林櫟對秦淮無條件聽從。

  “師傅你有沒有在琢磨真正的平面減地法,有眉目了嗎?”

  “你設想中的平面…”

  “你不要說話了,繼續雕刻!”

  秦淮嚴肅的抬了抬手,示意林櫟閉嘴。

  聞言,林櫟嘟嘟嘴,拿起刀繼續雕刻。

  “不要賣萌。”

  秦淮補充了一句。

  “哈哈,笑死我。”

  須寅清和小玉笑得前俯后仰。

  媽耶,太逗了。雖然林櫟長得白白凈凈,面貌也不錯,但突然賣萌是真的gay里gay氣的。

  “你呢,雕了什么?”

  秦淮轉了一圈,來到陸家小姑娘身后,仔細一看。

  她雕的是一株瘦竹,竹葉稀疏,三葉一簇,分布在竹枝上。

  “有點基本功,但基本功不扎實。看起來你不喜歡雕竹、蘭、梅等景物。喜歡雕什么?”

  “您怎么知道我不喜歡雕這些?”

  陸家小姑娘吃了一驚,她從來沒說她不喜歡雕刻這些的。

  “很簡單,如果喜歡雕這些,肯定會在生活中觀察,所以刀下會有神韻顯示出來,你這雕的竹,呵…”

  秦淮不好怎么細評,只能笑笑收尾。

  陸家小姑娘聽出了秦淮言外之意,小臉一片漲紅,咬著嘴唇,默不作聲。

  “沒事,不喜歡可以改行,坦白跟家里說。”

  秦淮盡量不勉強。

  “不。不轉行。”

  陸家小姑娘怯懦但堅定的說道。

  “我家里就我一個,連男丁都沒有,我必須學。”

  “雖然我不喜歡玉雕,但我更海量害怕長輩們失望,我害怕看到他們在我面前唉聲嘆氣,我會乖乖的學…”

  聞言,秦淮愣了片刻,他想起了唐躍館長那天的自述:當年打死毋寧子承父業,因此導致他父親重病在床的時候都在氣他,最終他父親是含著恨逝世的,而唐館長則是在多年后才幡然悔悟…

  見秦淮一聲不吭,陸家小姑娘不知所措,咬著嘴唇,怯懦的拿起刻玉刀…

  一項技藝能夠流傳,建立在一代代人不斷犧牲的基礎上,他們放棄了興趣愛好,放棄了更輕松,更賺錢的工作,轉而埋頭輾轉于一項技藝中。

  在這個過程中,由于經濟、熱愛與否,天賦高低所引起激烈的碰撞不可避免。

  衍生出來的現象就是一批工匠覺得這一行賺錢少,賺錢慢,陸續離開另謀生計。

  也有一批人為了擺脫,和家里鬧掰,如唐館長。

  也有一批工匠雖不熱愛,但為了長輩不得不逆來順受學著,如陸家小姑娘…

  “唉。”

  秦淮嘆了一口氣,皺起眉梢。這個問題,他真的解決不了。

  “秦淮小哥哥,我想問小玉一個問題。”

  商雅突然湊過來,親昵的趴在秦淮背上,眨著眼睛,看向陸家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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