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在干嘛？這都雕刻了如此之久了，竟然還沒有一點美感！”
有些賓客實在看不下了，小聲非議道。
當世沒有一個玉雕師像秦核舟這樣，雕刻起來雜亂無章，繁復錯雜！
雕這么久還沒雕出個所以然，不是搞笑的吧？
“這是強行雕玉嗎？我要是爺爺，非把他掃地出門不可。”
須寅清嗤笑一聲。
琢玉琢玉，無非是剜臟去綹、化瑕為瑜、巧用俏色、浮雕、圓雕、鏤空透雕、鑲嵌組裝…
再菜的玉雕師都知道，雕琢玉石的第一步是勾勒出所雕作品的大綱，然后慢慢細琢。
秦淮這幾步亂成一團，完全看不懂，也沒用基本章法。
美玉已廢，鑒定完畢。
“不懂就閉嘴，沒人會當你不存在，你懂多少玉雕？你見老先生們說過一句話？”
林櫟哼了一聲，不滿須寅清的說法，鄙視的懟了一句。
須寅清：“…”
“這本來就是事實嘛。雕得很差，這么多散亂的線條，已經崩了。他怎么力挽狂瀾？”
“你沒看過就是沒有？”
林櫟反嘲諷一句，在他的直覺里，那些線條繁復不假，但有一種特別的美感和韻律，就像一篇五線譜，看起來散亂起伏，用樂器演奏出來，就是一首悅耳動聽的音樂。
只是，秦核舟還沒拿出樂器而已。
當然，林櫟也不敢確信，只是一點直覺。
秦淮拿著刻玉刀，先總覽大局，其實前面的雕刻中，三層空間其實已經出來了，只是還未接洽…
只見秦淮根據秾紅玉皮的顏色漸變規律，謹慎的刻畫出細小的線條，讓這些雜亂的線條藕斷絲連。
僅此幾筆，使得每一根線條，都踩在了玉皮顏色漸變的分界線上。
三層空間的層次瞬間分明了起來，原本雜亂無章間距只有0.5㎜的線條，仿佛被拉開了2㎜的距離，一下顯得眉清目秀，又錯落有致，層次感極強。
寥寥幾筆，巧妙絕倫，巧奪天工，帶來極大的視覺震撼。
宴會廳鴉雀無聲。
如果說之前他們的質疑都是來源于不相信秦核舟還能跨行業玩轉玉雕。
那么現在，這栩栩如生、逼真至極的火焰，便硬生生將所有的質疑，都強行塞回咽喉。
秦淮用事實告訴眾人，雙料宗師也是存在的，雖然雙料宗師鳳毛麟角、恐怖如斯，但不好意思，秦某人就是那鳳毛麟角、恐怖如斯。
“快成了。”
秦淮淡淡開口。
“這就成了？感覺什么都沒雕刻啊，就一團火焰？耗費了這么長時間…結果…”
有人疑惑不解。
“只雕一團火焰也太敷衍了…”
“和我的期待值不符合。”
對于這些小聲的非議，秦淮只是叫人拿來一張濕巾，拆開，攤在玉面上，輕輕一擦，將上面沾染的玉屑抹掉，線條內的玉屑也清理干凈。
“那是一只藏在火焰中的鳳凰！”
有眼尖的賓客突然驚呼道，但仔細一看，似乎又沒有了。
再仔細一看，似乎那只鳳凰在熊熊烈焰中緩緩升起。血紅的翎羽被火焰吹動。
每一片翎羽，都依稀可見，甚至能看到絨毛。
尤其是幾片長長的尾羽，在火焰中跳動，仿佛是一只真實的鳳凰涅槃而生。
楚國崇尚火鳳。
據說在遠古時期，楚國先民以篝火慶祝，篝火熊熊燃燒，火舌呈現出各種形狀，楚國先民們便將火焰的變化擬作一種神鳥——火鳳。
秦淮的創意便來自于這個傳說。
“為什么有時候能看到，有時候看不到？”
有人道出了在場所有賓客的疑問。
“對啊，為什么我第一次看到有鳳凰，第二次看不到，第三次卻看得更清晰了？”
對于這些疑問，秦淮置弱寡聞，沒有仔細解釋緣由，三言兩語解釋不清楚的，三五天也解釋不清楚。
尤其是門外漢，看看熱鬧就得了，沒必要深入了解。
秦淮將美玉全身肌膚擦拭一遍，仔細端詳了一下，嗯，他非常滿意。
放下濕紙，秦淮這才抬起頭，不冷不淡的說道：
“因為技術。”
說完，秦淮指了指玉石：“須老先生，作品已經完成，叫做鳳凰涅槃，請品鑒。”
須裴和須景上前兩步，把玉石托起來，搬到老先生們這一桌。
十來位老先生們戴著老花眼鏡，湊近觀看，先看大局，再看細節，最后，細品其中的意蘊。
四位玉雕大師越看就越是疑惑，這最主要的鳳凰，怎么時隱時現？
好像一只神鳥被火焰吞沒身軀化作虛無，轉瞬間又涅槃重生，掙扎著從火焰中沖出，繼而又被火焰吞沒。
周而復始…
仿佛看到這只鳳凰在火焰中一次又一次涅槃！
頑強抗爭的精神撲面而來。
看得人頭皮發麻，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似要被玉中的神鳥所感染。
為什么會有這么神奇的效果？
越來越多疑惑的目光落在秦淮身上。
‘怎么說呢，從技術層面上十分復雜，一時半伙講不清楚…’
秦淮沉吟了片刻。
“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你們心里有鳳凰涅槃，所以便能看到鳳凰涅槃。”
“哦…”
聞言，一群老先生滿臉茫然的哦了一聲，便尷尬的低頭看玉。
——他們知道了，秦淮將技術層面的估計他們更加聽不懂，講一句禪宗語錄，還算懂了一點點，再繼續問下去肯定還是聽不懂，不如就在這里假裝聽懂了的樣子。
“秦核舟大師的作品，還是那么的驚心動魄。絲毫不炫技。”
陸斟老先生仔細鑒賞這塊美玉，情不自禁慨嘆道。
不炫技是一種膨脹的自信，在一塊玉石上，專注于情緒，對自然的領悟，對生活的理解…
這是喚醒作品靈魂的唯一方式。
譬如秦淮這件鳳凰涅槃，就準確深刻的傳達出了涅槃重生、頑強抗爭的情緒，使得這一只火鳳，精神飽滿，有血有肉了起來！
“雖然雕刻的過程繁復難懂，但作品完成后，卻簡單得令人難以置信。這也許就是返璞歸真了。”
林迢大師也上來拍一個馬屁。
秦淮剛才雕刻的時候多么復雜啊，一根一根線條精密排列，一層又一層玉錯開，結果最終完成后，竟是出奇的簡潔！
不可置信。
神乎其技。
“等等，你們有沒有發現，剛才秦核舟老弟雕刻的時候，好像損傷的玉料并不多！”
另一位玉雕大師乍然驚起。
“稱一稱，看減了多少克。”
須老先生也好奇的揮手，一般來說，減損的玉料越少，說明這位玉雕師的技術越好，不知道秦淮，會損失多少克玉料？
“不用稱，損失的玉料是九克。”
秦淮擺了擺手，直接說道。
說罷，老先生們和所有的賓客都望著一臉自信的秦淮，茫然錯愕。
你說九克就是九克？
難不成你雕的過程中還計算了？
這可能嗎？
“你們不信就稱一稱試試。”秦淮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任商雅給他揉捏手指。
PS：雪梨感冒了，頭疼中，加上十八號要考試，疼上加疼，這兩天可能都是一更。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