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改一事持續發酵數日,戶部右侍郎吳博連同十余位官員,在今日的早朝上提出了一個提案。
稅改一事,牽扯甚多,事關重大,宜緩不宜急,他們建議朝廷一步一步來,不妨先精簡繁瑣的稅制,然后再談稅改。
陳國是一個國家,擁有幾十上百個州府,朝廷頒布的任何一項法令,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單單是精簡稅制這一條,要普及到所有州府,至少需要五六年時間。
到時候,陳皇還在不在位都不知道,有誰還記得這一條政令?
這位戶部右侍郎,不久前才接下了韓明空下的位置,他出身京畿,家族也是京畿赫赫有名的豪族,自然也不希望朝廷從這些豪族身上割肉。
這個提案提出之后,朝中不少官員紛紛附和。
貧民能從科舉中脫穎而出,位列朝堂的,實在是太少太少,朝中官員,要么本身就出身于權貴豪族,要么就是寒門出身,但即便是寒門,也有一個“門”字,必定是當地的大地主,坐擁田地無數,與此項提案利益相關。
這其實也是朝廷不可能取消人頭稅,按照田地征稅的重要原因,朝廷的一切決議,都是為統治階級服務的,而組成朝廷的這一位位官員,本身就是統治者。
他們怎么可能舍得從自己身上割肉,去補貼平民百姓?
這一項提議附議的官員太多,連陳皇也不能一意孤行,下朝之后,他召集朝中重臣討論了一番,正式通過了吳博精簡稅制的提議。
半個月之前,還對精簡稅制持反對態度的鄉紳權貴,這一次則顯得十分配合,前后沒有一點兒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畢竟,朝廷已經讓步了,他們要是還不知好歹,引得陛下反悔,對誰都沒有好處。
不少百姓聞訊,無不扼腕嘆息,原以為朝廷這次會徹底站在他們這一邊,沒想到最終還是向權勢屈服。
不過,失望歸失望,他們對于最終的結果,還是相對滿意的。
即便是不能取消人頭稅,卻也少了很多的苛捐雜稅,對于某些百姓來說,要比以前輕松了一半還多。
終于松了一口氣的鄉紳權貴,冷靜下來之后,逐漸發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對。
朝廷從半年前就想要推行精簡稅制一事,卻遭到了他們的聯合反對,此后數次重提,也都不了了之。
但誰想到,這半年,兜兜轉轉一大圈,這件事情,還是落到了實處。
某處權貴府邸,一人面露恍然之色,喃喃道:“這該不會才是朝廷的本來目的吧?”
“好計謀啊…”某處豪族家中,另一人沉著臉,說道:“好一個吳博,當我們是傻子嗎?”
事情塵埃落定之后,冷靜下來的諸人逐漸意識到,如果朝廷的本來目的,從來就不是什么稅改,而是精簡稅制,那么他們所有人,都中了朝廷和陛下的計謀。
先提出他們一個不可能接受的條件,之后再大大的降低要求,兩相對比之下,正常人都會選擇第二種。
但其實,即便是第二個要求,也是他們不愿意接受的,只是因為有了對比,才給了他們一種占盡便宜的錯覺。
事實上,他們還是吃虧了。
這樣想來,戶部右侍郎吳博根本就不是為了他們著想,這本來就是朝廷的計謀,他挖了一個坑,讓他們跳進去,他們居然還要對他感恩戴德…
“好一個奸詐之徒!”
“姓吳的,這筆賬我記住了!”
吳家,稅改之事塵埃落定之后,外界的風聲頓變,吳博聽完府中下人稟報,面沉如水,怒道:“姓錢的,你個老狐貍,你還是人嗎!”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戶部尚書為什么自己不提議,而是將這個“好機會”讓給他。
他那個時候一定就知道,這是一口黑鍋,這口鍋錢碩不愿意背,就讓他吳博來背…
吳博在家中將錢碩罵的狗血淋頭時,錢碩穩坐尚書衙,悠閑舒服的品著茶,心中暗自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距離唐寧和懷王那兩只狡猾的狐貍遠一點。
御書房內,陳皇面露笑容,心情顯然不錯。
原本被權貴豪族反對的事情,經過了這一番謀劃,竟然變成了他們求著朝廷施行,這項政令一旦實施,一來可以減輕百姓的負擔,有利于國家的長治久安,二來稅目統一簡單,可以節省大量的人力物力,三來也能為國庫增加一筆進項,可謂是一舉三得。
更重要的是,這三得,朝廷什么代價也沒有付出,是這幾年來,推行最順利的一項法規。
這項政令,懷王推行了半年,毫無進展,唐寧接手時,也是一籌莫展,然而兩人雙劍合璧之下,居然在這么短的時間之內,就將事情辦得如此漂亮,深得他意。
他心中想著某種可能,隨手翻開一封折子,見到上面所寫的內容,面色沉了下來。
“前往黔地調查的密諜失蹤…”
黔地雖然不屬于陳國,但位置特殊,輕易便能威脅江南,黔地的一切,都要在他的視線之中,他才能安心。
他握緊拳頭,看向魏間,說道:“加派人手,前往黔地調查…”
唐寧坐在院子里,方新月無聊的坐在他的對面,手里翻著一根花繩,翻著翻著,便將之丟掉一邊,問道:“唐寧哥,小小姐什么時候回來?”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老乞丐經常帶著小小出門游歷,但平時都是一兩個月,最長不過三個月,這次已經外出了半年有余,也沒有回來。
有老乞丐在,唐寧不擔心小小的安全,但他們這些日子一封信也沒有寄回來過,讓他心里有些沒底。
小小純潔的像一朵小白花,要是被他教成了女魔頭唐寧不敢想象這個畫面。
畢竟,老乞丐年輕的時候,可是有著走遍天下,打遍天下的經歷。
小小的信沒有收到,昨日又收到了一封蘇媚的信。
黔地的事情,比她預料的還要麻煩,以目前的情況來看,她還要在那里待很長一段時間。
方新月托著下巴,輕嘆一聲,說道:“她到底在哪里啊…”
楚國某州。
某個遠近聞名的門派中,數道人影一瘸一拐的走出山門,為首的一人躬身道:“前輩慢走。”
一名形貌邋遢的老者揮了揮手,帶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離開,
看著二人走遠,這位門主松了口氣,如釋重負。
山路之上,少女抬頭看著老者,說道:“師父,我想回家…”
“才出來了半年多…”老者看了看她,想了想,說道:“再打十家,我們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