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杜魯盆地以后,越是往里走,環境就顯得愈發荒涼起來,因為地勢原因,這地方熱得就像一只火爐,讓空氣都稍顯扭曲。
地表看不到什么植被,渺無人煙的山道穿過犬牙交錯的尖石,只有枯草與旱木從巖壁裂縫中生長出來。
周圍環繞著懸崖峭壁,盆地入口極為狹隘,只容得兩人并行,如果用戰略眼光來看,這里倒蠻適合搭建堡壘的,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
“走快點,奴隸!”身后傳來響亮的呵斥。
戈爾只覺熱得心慌,雙腿酸脹得幾乎無法走動,他是北方諸國的冒險者——一個雇傭兵,當然有時也是強盜。
他和同伴看到萊茵公國的發布的任務,準備來南方碰碰運氣,結果在半路就被抓住了,到現在一點兒東西也沒吃,被馬不停蹄驅趕到這里,或許只有天上諸神知道何時才是盡頭。
“去他媽的。”
戈爾喃喃道,看著與他一同被綁架的幾個同伴,一邊掙扎著向前走了兩步:“這些獸人都該死。”
之前的經過現在回想起來,依然很不好受,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穿過莫斯特爾大峽谷,抵達莽野,眼見天色暗沉,準備就地在靠近水源的地方休息一夜,結果前一秒剛閉上眼,下一刻四周就圍滿了拎著石質武器的獸人。
普通戰士在面對獸人時天生就弱一頭,何況對方還有一位大戰士存在,所以這些強盜沒花多少功夫就把他們都抓住了,一言不發趕到這里。
“大人,我想你們一定是弄錯了。”
戈爾轉過頭,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心想在同伴眼里一定很難看:“我這輩子跟獸人一點瓜葛都沒有,我以我的榮耀起誓——”
“閉嘴!”
后方的獸人一絲反應都沒有,僅下半身裹著破爛的毛皮:“走快點!”
“媽的,這灘野蠻的狗屎!”
戈爾在心里咒罵,他提高音量,努力掩飾聲音里的顫抖:“我們是北方諸國的貝里席·萊恩大公的領民,受萊茵公國的保護!”
獸人也是智慧種族,或許北方諸國的名字會讓他們有所忌憚,這是唯一的辦法,試圖殺出重圍無異于自掘墳墓,那些再也說不了話的可憐人告訴了戈爾反抗的下場。
“嘭。”
他被獸人一腳踹到地上,然后又被攥住頭發拎著重新站起來:“快走!”
戈爾不說話了,這些獸人就跟那些老傭兵說得一模一樣,和茅坑里的石頭似的又臭又硬,永遠只會說這么幾個字,他們要把他帶去哪,或許只有天上諸神知道。
不過隨著情緒穩定,戈爾倒也覺得安心,獸人們既然沒有當場把所有人全部殺死、搶走他們的東西,就說明他們肯定另有目的,說不定只是想綁架他們換上一筆錢——大部分獸人都很喜歡這樣做,還好自己在萊茵公國有幾個朋友,應該能付得起贖金。
但戈爾不確定的是:自己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這該死的鬼天氣越來越熱了,以至于令人汗流浹背、甚至有種眩暈感。
正在戈爾向天上諸神乞求救贖之時,獸人也到達了目的地,不再趕著他們繼續前行,站在原地,靜默無聲的等待。
“他們要做什么?”
戈爾回過頭打量矗立不動的獸人,陽光使他們胸膛與肩膀上的肌肉閃閃發亮,他感覺喉嚨里快要起火了,沙啞著聲音想討口水喝:“大人,請…”
疾風拂過,一片陰影籠罩了他。
呼嘯的風讓戈爾感到一片涼爽,遮蔽日光的陰影更是彌足珍貴,他回過頭去,想看看是什么在絕望之際給了可憐人一絲憐憫。
緊接著,戈爾陷入深深的震驚。
這是一條通體漆黑的恐怖異獸,頭上長著四支鋒利的犄角,獠牙凸出口腔,身上生著帶有金屬質感的嶙峋棘刺,巨大的雙翼在戈爾的視線中逐漸收攏,粗壯有力的尾巴耷拉在身后。
它正凝視著被獸人按在地上的傭兵,豎直黃玉般的瞳孔令人不寒而栗。
“這是…龍?”
戈爾目瞪口呆,它外表看起來跟黑龍差別不大,可哪來這么壯的黑龍?簡直比紅龍給人的力量感還要更勝一籌。
他發現同伴也和自己一樣無比震撼,在莽野有這么一頭這么大只的怪異黑龍,居然不曾有人知道!北方諸國里從未流傳過關于這頭龍的任何消息!
那些冒險者、軍隊斥候都是吃屎長大的嗎?一幫廢物!
戈爾先是在心里痛罵了一番,然后又馬上變得坐立不安起來,怪不得這些獸人要把他們帶來這里,難不成是想把他們投食給黑龍?
正當戈爾胡思亂想、思索著怎么才能讓自己逃出生天之時,他聽見那頭黑龍開口說話了。
“人類?哪抓的?”
“邊緣區,都是傭兵。”
“很好。”
黑龍與那名押送自己的大戰士獸人交談,對話非常簡短,總計不超過二十個字就結束了,戈爾看到那頭黑龍點點頭,就這么走到了一邊。
等等,這就完了?這些邪惡種族想要干什么?
戈爾不明所以,看著那頭默不作聲的黑龍,他想要求饒,卻說不出話來,想要大喊,聲音卻被摁死在喉嚨里。
接下來黑龍和那些獸人什么也沒做,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們,沉默的注視,安靜的等待,無聲的恐懼不斷侵蝕著戈爾的理智,讓他恨不得立即死去。
時間推移,陽光越來越熾盛,溫度也越來越高。
灼耀的日光已刺得人睜不開眼,戈爾感覺全身酸痛無比,他出了一身汗,鏤空的輕甲粘膩不堪,眼前已開始出現重影。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戈爾感覺自己回到了北方諸國,看到了萊茵公國都城中央的巨大雕像,貴族的馬車從身邊飛馳而過…
“夠了。”
隱約間,他聽到了那頭黑龍發號施令的聲音:“試試那個。”
試試什么?
戈爾感覺有人捏住了他的嘴巴,強行掰開他的嘴,堅硬的石碗磕得他牙齒生疼,下一刻,清甜的液體被灌入喉腔。
是水嗎?
已枯死的身體被重新滋潤,全身臟腑像是得到了補充,十五分鐘之后,戈爾從幻覺恍惚中清醒過來,口渴的感覺不是那么強烈了。
他的雙眼重新找到焦點,發現幾名獸人正站在他身旁,那些被綁架的同伴與他跪在一起。
戈爾下意識舔了舔嘴唇,也不知是否是出現了錯覺,獸人給他喝的仿佛是仲夏花蜜,清涼中帶著淡淡的甜味,令人回味無窮。
“有用。”
他聽見黑龍說:“可以了,都處理掉吧。”
戈爾還沒來得及表示感激,就聽到了自己人生中最后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