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轟！”
起落架重重落地。
輪胎彈跳了幾下，就和地面緊密接觸了。
刺耳的摩擦聲，將周圍的人都是震的耳朵嗡嗡嗡的亂響。王步安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這個217研究所的條件實在是簡陋啊！這么粗暴的試驗方式！
別人都是計算機模擬的。只有石中堅是來真的。
以他這么粗暴的試驗方式，得消耗多少的原材料啊！
那都是三級硬合金啊！
那都是三級丁腈橡膠啊！
這些都是非常珍貴的原材料啊！一噸就好幾萬人民幣呢！
真的是拿豆包不當干糧啊！
也就是仗著他手下有一大波熟練的工人隊伍啊。
這些起落架，其實并不是標準化生產出來的。而是工人們用手工敲打出來的。粗糙程度可想而知。
不過，千萬不要小覷了華夏的技術工人。他們的手藝真的是沒話說。
現在，石中堅要試驗的，乃是承重極限測試。手工鍛造出來的零部件也是可以使用的。
讀數顯示，落地重量250噸。估算沖擊力大約1500噸。
六倍。這是非常保守的數據了。
如果是速度比較快的話，十倍都是有可能的。
商業飛機降落的時候，速度都會控制的比較好。沖擊力系數一般不會超過六倍。
可是軍用運輸機就不同了。沖擊系數是越大越好，以應付意外。
特別是軍用機場的摩擦系數很大，可能會額外的增加沖擊系數。
隨即，起落架被機械手高高的提起。
然后，落下。
重重的落下。
劇烈的撞擊。
劇烈的摩擦。
王步安再次捂住了耳朵。
初來乍到的他，完全被石中堅的做事方式給震驚了。然后又有點哭笑不得。
這個家伙，思維簡直是停留在八十年代啊！
沒有比他更粗暴的了。
也沒有比他更加原始的了。
如果是有外國記者看到，恐怕又要吧啦吧啦一段時間了。
就好像是某個大導演的電影，展現的總是華夏落后的，原始的一面。搞得外國人還以為我們華夏人還生活在紅高粱的愚昧年代呢。
五十萬噸的液壓機呢？
五軸數控聯動機床呢？
明明都已經是撥付過來了啊！還都安裝好了。
怎么感覺這些現代化的東西，石中堅都沒有用上？感覺他好像是更加青睞手工打造？真是令人無語。
韓雪薇是一個藏不住事的小姑娘，忍不住就要開口提醒。
王步安輕輕的搖搖頭。
石中堅有自己非常獨特的魅力。
他可以帶著一群工人，愣是用原始的手段，打造出牛魔王運輸機。
條件比他好得多的109研究所，愣是落在了他的后面。可見，他的牛勁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他的韌勁也是十足。能吃苦。任勞任怨。
可是，他也有自己的局限之處。
他跟不上時代的發展。又或者是抵觸時代的進步。
或許，他的內心是在擔心，一旦現代化的機器設備投入使用，他手下的工人們就要失業了。
下崗，是一個非常敏感的字眼。
他不愿意讓任何一個工人下崗。
韓雪薇沒有經歷過那些特殊的年代，當然不會明白其中的滋味。
一個工人下崗，往往意味著一個家庭陷入困頓。
沒有收入來源，全家人就得去撿煤渣、撿菜幫子、撿破爛，老人生病沒有錢醫治，孩子上學沒有學費…
石中堅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半路截胡，也是為了帶領工人們獲得生路。
否則，繼續沉淪下去的話，恐怕整個研究所，還有附屬的工廠，都要全部被撤銷了。
“咦？王總工！”
“什么風將你給吹來了？”
好不容易的，石中堅等人終于是發現了王步安和韓雪薇的身影。
可憐的217研究所，連一個門衛都沒有。客人來了，居然也沒有人通報一下。做事糊涂到這個份上，除了石中堅也沒誰了。
王步安當然不會介意。
可是，別人介意啊！至少韓雪薇就介意。
連一個小姑娘都介意。那其他的領導呢？所以，撤銷217研究所，一點都不冤。石中堅太不會做事。
幸好是自己果斷的出手，將217研究所給拉起來了。否則，他們哭都沒地方。
然而，石中堅如果還是堅持這一套，那就不行了。
萬一哪個大領導來了，覺得被你怠慢了，以后有你的小鞋子穿。
牛魔王運輸機很了不起嗎？
那都是別人220研究所的功勞！你們217研究所，就是提個頭！
220研究所肯定是不能撤銷的。但是，撤銷217研究所，卻是完全沒有難度。有沒有217研究所，牛魔王運輸機都能發展起來。
“我站在這里八分鐘了。”王步安不咸不淡的說道。
“那就是剛到，剛到。”石中堅果然是沒有體會到王步安的意思。
“石所長，我這么和你說吧。你們的做事態度得改一改。”王步安也不客氣，直言不諱的說道，“必須有二十四小時的門衛。隨時通傳下達。還得安排辦公室人員。還得安排專門的接待經費。領導來了以后，還得隨時接待…”
“要那些閑人做什么？”石中堅不以為然的說道，“有那個時間坐著，不如來給我掄大錘！”
“石中堅！”王步安驀然間怒吼一聲，“你混蛋！”
“我…”石中堅頓時愣住。
四周一片安靜。
所有的工人們都是回頭看著王步安。
隨即，他們就紛紛的抄起手里的家伙，有扳手，有錘子，有大螺絲刀，向王步安大踏步的涌過來。
卻是他們以為石中堅被欺負了，上來就要給王步安一點教訓。
他們可不認識什么王步安、王太監。
他們的眼里只有石中堅。
石中堅頓時感覺不好。
這群家伙是要造反嗎？
他們居然敢對王步安來粗的，不是找死嗎？
“都別動！”
“誰也不許動手！”
石中堅急忙大吼起來，“他是我的朋友！是好人！好人！”
那些憤怒的工人們這才放慢了腳步。
王步安掃了他們一眼。
都是老工人。
年紀最輕的，估計也有五十歲了。
年紀最大的，感覺都要超過七十歲了。白發蒼蒼，眼眶深陷。
他們的數量也不是很多。只有五十多人。其中有一半以上都是戴著老花鏡的。如果是摘掉老花鏡，估計很多東西都看不清。
拳打南山敬老院，腳踢北海幼兒園，說的應該就是這樣一群老人了。
真的打起來，可能沒一個能打的。
有扳手又如何？
有錘子又如何？
有螺絲刀又如何？
都是花架子。嚇唬人的。王步安完全感覺不到危險。
隨身雷達也是沒有提示任何危險。
顯然，它是自動的將眼前的這群老工人給過濾掉了。
“不要圍觀！”
“不要圍觀！”
“有什么好看的？”
石中堅大聲叫道，“大家都回去，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所長，他罵你呢！”一個老工人不服氣的說道，“他一個小年輕，乳臭未干，憑什么罵你？”
“黎叔，你先不要說話！”石中堅著急的說道，“大家安靜！”
“嘿，小子，你說說，你憑什么罵我們所長？”另外一個老工人氣呼呼的叫道。
“莫叔，你先歇歇…”石中堅恨不得堵住他們的嘴。
這些老家伙啊，都是沒見過狠人啊！
王步安可不是善類。
這個小家伙絕對不是人畜無害的類型。
在試飛基地的時候，石中堅就側面打聽到了一些信息。說是王步安曾經鬧出了不少風波。
一言不合就將人給打的滿臉都是血，后來也沒有什么懲罰。
這是顯而易見的。他可是有后臺的。
W125航空發動機就是王步安的最大的后臺。
誰叫他是220研究所的人呢？誰叫W125發動機是220研究所 的金字招牌呢？
“安靜！”
“安靜！”
石中堅著急的連連揮手。
好不容易的，躁動的老工人在稍稍安靜下來了。
別看他們的年紀大，脾氣可是一點都沒有收斂。年紀越大，脾氣越大，感覺一個個都是天王老子似的。
坦白說，王步安不喜歡他們的態度。
可是，他也知道，很多老工人都是這樣的。
他們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他們其實內心是恐懼的。是忐忑不安的。
時代的變化太快了，他們已經沒有適應的能力。
他們只想維護茍延殘喘的現狀。
如果是有人試圖打破現狀，就會遭受到他們的群起攻之。
事實上，他們根本就不知道，這樣的方法，非但是無效，反而會適得其反。如果是王步安是一般領導，肯定會拂袖而去。跟著就一聲令下，將整個217研究所都裁撤了。這里的所有人，也就全部失去了依靠，只能是欲哭無淚了。誰管他們的死活。
石中堅當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拼命的阻止工人們鬧事。
可是，顯而易見，他無法阻止。
他和工人們太熟悉。打成一片。可是威嚴不足。
怎么說呢？有句俗話說的好。有距離才能產生神秘感。有神秘感才能產生威嚴。
權力的威嚴，就是來自距離感。來自森嚴的等級差別。
可是在217研究所，顯然是看不到這種距離感，看不到等級差別。
石中堅是有感情的人。
他太注重感情了。反而不注重制度。他和工人們打成一片。
他將自己當成了一個老工人。
他沒有將自己當成一個領導。
呵呵，這是褒義嗎？
貶義。
他根本做錯了。
他必須改變這種作風。
否則，217研究所遲早會被撤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