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眾三年冬,印度洋,尚未被發現的袋鼠大陸西岸外海約600里。
兩艘“申甲”型槳帆探索船,正用船槳驅動,逆風南行。
雖然四周總是茫茫無邊的大海,連一片浮出水面的礁石也見不著,而且艦艇還處在惱人的逆風航行中,但是兩艘“申甲”型槳帆船上的海軍官兵們,卻人人都萬分激動。
因為他們知道自己正在經歷一些偉大的事件,足以名垂史冊。
因為地圓說基本被證實了!
兩艘“申甲”型探索船“順風”號、“如意”號在駛離巴厘島,在無風而且酷熱的大洋上向南航行了兩天,奇跡就發生了。
平靜的海上突然掛起了涼爽的東南風!在逆風航行了兩天后,氣溫也明顯下降了。
越往南走,氣溫居然越低!
這說明官家趙桓的推測是正確的,大地是圓形的。所以一路向南航行也可以抵達大周共和國北方的極寒之地。現在他們很可能已經過了南方的極熱之地,應該正在向北方極寒之地航行——之所以說是“應該”,是因為船上的指南針的指向并沒有發生改變。
另外,北極星也仍然沒有出現在夜空當中,南十字星倒是依舊明亮。
不過指南針為什么總指著南方,北極星和南十字星為什么會分別出現在三佛齊海峽東南出口南北夜空,原因也不明白。
所以也不能以此為據,就說“順風”號和“如意”號還在向南,而不是向北航行。
即便航向沒變,他們的發現也是非常了不得的。
他們發現了南方也有涼快的去處!涼爽的氣候,則意味著有可能存在宜居的陸地。而宜居的陸地上,也有可能存在可以與之貿易的文明。
如果能夠發現宜居而且富饒的土地,那可就更加理想了…
陳江站在“順風”后的船艉樓上,舉著望遠鏡努力搜索著海面,似乎想要找到陸地的影子。
找了半天,看到的仍然是猶如閃閃發亮的藍色毯子一般的海水,在一層層的涌浪滾動,緩緩起伏。
雖然壯觀,但是也讓人有那么一點失望。
這片海面的氣候已經比較涼快了,大約和福建外海類似。如何能夠發現島嶼或是大陸,說不定就能尋到富庶的土著城市國家可以交易…
陳江只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兒。
他的弟弟,“順風”號的槳手指揮陳海正好腳步匆匆的走上船艉樓。
看到哥哥臉上的失望表情,于是就問:“大哥兒,還是沒有發現嗎?”
“沒有啊,”陳江搖了搖頭,“不過才行了10天,而且有6天是逆風,平均航速連6節都不一定有啊。”
“周宋制”的一節是3華里。時速(時辰速度)6節就是一個時辰航行18華里,一天12個時辰就是216華里,跑了10天就是2160華里。
當然了,這個數字并不精確,也就是個大約。所以他們現在的位置,也就是在巴厘島正南約1080公里處。而巴厘島距離澳大利亞大陸約在一千三四百公里。
現在陳江他們找不到澳大利亞也就不奇怪了,不過距離也不太遠了。
將要揭開人類歷史新篇章的地理大發現,就在600里外了。
“咱們還要繼續向南嗎?”陳海問。
“當然了!”陳江說,“南洋水軍提督司的命令是讓咱南行20天再回的。今天才10天,怎么能回去?而且越往南行越涼快…也沒把咱熱化了不是?還是按照計劃,如果沒有遇上島嶼或大陸,就繼續往南走滿20天,如何再折返往東北開,看看能不能尋到南大嶼的南面。
二哥兒,叫你的人再受點累…和他們說,這次的任務做完后,人人都有功,他們犯下的罪就能免了,海軍還可以派船送他們回老家。”
“順風”、“如意”兩艘探索船上的槳手都是由罪徒充任的。
現在東宋各地州府市縣的大牢都是空空的,死罪也很少執行,各種壞人和被冤枉的好人都是兩個去處,或是流放海外,或是充海軍槳手。
前者一流幾千里上萬里的,都是蠻荒瘴痢之地,被放到那里開荒的罪徒很容易染病而亡!幾年下來,差不多能死上一半到三分之二!
后者倒是容易存活,就是太苦了。整天關在狹小骯臟的槳手甲板賣苦力氣。通常要過上三五年才能重獲自由。
不過海軍也不負責送他們回家,一律在南洋各商市釋放,自謀生路去吧。
而如今被押在“順風”、“如意”兩艘探索船上的槳手,大部分都是因為在江南各地反抗清田被捕的。并不都是地主老財,也有一些是被煽動的貧下中農,真是怪可憐的。
所以提前釋放,還可以放回江南,就成了激動人心的重賞了。
今年已經十七歲,馬上就要年滿十八歲的王中孚飛快的攀爬上了“順風”號的瞭望籃。
他現在一名東宋水軍少年講武堂的學生,所謂少年講武堂,其實就類似于周國的騎士小學。目的為講武堂(軍事學院)輸送優秀的生源,同時也為軍隊輸送基層的軍官、軍士。
王中孚是兩年前跟隨義父陳遘移居江寧的,陳遘和其弟陳適都是不二主的忠臣(陳遘在周國做官不算二主,因為周國是共和制,沒有主子的),當然不能出仕不孝子趙楷。所以就在武好德擔任司業的江寧大學堂(又一所千年名校誕生了)覓了儒學博士的教職。
而王中孚則因為一身好武藝,被陳適的好友武好文推薦去讀了水軍少年講武堂。這孩子也真是聰明,雖然沒有一點算學、形學、自然學的基礎,卻很快就補了上去,在學堂里面名列前茅。
這段時間,他則被分配到水軍南洋艦隊見習。等到見習完畢,就可以去報考水軍講武堂了。
而他在南洋艦隊見習期間的表現,也將成為講武堂是否錄取的重要依據。
由于東宋沒有科舉制度,想要入仕,只有先取得小學或大學的畢業文憑,然后再參加公吏考試或從軍。
所以取得水軍少年講武堂和水軍講武堂的畢業文憑,然后成為一名水軍軍官,就成了少年王中孚唯一,也是最理想的上升途徑了。
爬上瞭望籃,從一名同袍手中接過望遠筒后,王中孚就開始了長達3個時辰的執勤了。
望遠筒中的圖像,已經不再是海天顛倒的了,而是變成了大頭向上的圖像。這可是云臺學宮自然學院的光學科多年研究的成果…
另外,用來制作望遠筒鏡片的材料也不是天然水晶,而是變成了透明度很高的天津琉璃片——這種琉璃片的良品率很低,大約只有百分之幾的產品合格。不過比起天然水晶,還是便宜太多了。所以可以大量生產望遠筒裝備部隊了。
王中孚循著左前右后的持續,一遍又一遍的觀察著波浪起伏的洋面。洋面上什么都沒有…只有波濤起伏,還有幾只白色的海鳥在盤旋。
不對!有海鳥!
在茫茫無邊的大洋中是沒有海鳥的,只有在島嶼或者大陸沿岸附近才會有海鳥翱翔。
現在天上有海鳥,那么島嶼還會遠嗎?
王中孚有點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然后又將一只眼珠子貼上了望遠筒的目鏡,仔細看了看。
沒錯!就是一群海鳥!
王中孚收好了望遠筒,然后轉身敲響了警鐘。
“當當當當…”
刺耳的鐘聲傳來時,陳江正在位于艦船后艏樓內吃早飯,稀飯就肉包子。正呼嚕呼嚕吃著,警鐘就響起了了。
不是急促的戰斗信號,而是存在間隔的警鐘聲,這是瞭望哨有所發現的信號。
陳江連忙放下一個吃了一半的包子,然后擦了擦嘴,站起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上了后艏樓,陳江就看見船上的幾個軍官已經到了,一人一個望遠筒,都在看天呢。
“發現什么?是陸地?”
“稟承節,是海鳥!一大群!”馬上有人回答。
“是遷徙?”
“不是,就是在空中盤旋,仿佛在捕魚。”
“近海…”陳江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了,連忙拿出望遠筒,朝前方的空中一看,果然有十來只白色的鳥類在空中飛翔。
“咱們在近海了!”陳江大聲命令,“加派瞭望,仔細搜索!命令槳手加速,所有槳手上崗!”
槳手在艦艇巡航時是輪崗的,只有在戰斗情況下才會全部上崗。至于全速劃槳,那只能維持一刻鐘,是戰斗中發起沖擊時的情況。
“順風”號的速度陡然加快了,陳江舉著望遠筒努力向前觀察。
海鳥,更多的海鳥!
陳江幾乎肯定,附近一定有海島,說不定還不小!
陳江做出判斷的時候,站在高處的王中孚已經從目鏡中看見遠處的地平線了。
遼闊到無邊無際的地平線!如果那是一個島嶼的地平線,一定也是個非常遼闊的島嶼,甚至…有可能是一個未知的大陸!
一個新的大陸!
“發現陸地!陸地!發現陸地.......”王中孚大聲吶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