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地方的天氣也真是一年更比一年寒冷了,現在才剛剛入冬,大雪就下得是連天接地。黑山—陰山以南,黃河以北的草原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章理騎著一匹顯得干瘦的波斯馬,看著眼前白茫茫一片漫無邊際的雪景,喃喃自語。
護衛他的親衛騎士,全都披著厚重的斗篷,穿著皮袍,戴著狗皮的風雪帽,連護耳都放下來了,一副凍得快要不行的模樣。
倒是章理的妻子,現如今汪古萬戶的學士汪阿莉不怎么懼怕嚴寒,只是穿著一件能將她的身段勒得凹凸有致的小皮襖,策馬行在章理身邊。
現在汪古部的人全都改姓了,要么姓汪,要么姓古,總之都是漢姓。
而汪古部的首領,也被章理搶了交給自己的妻子了。而這首領的名號也不稱汗或者可汗,而是叫汪古萬戶學士——仍然是政Jiao合一的路子!
其實章理一開始得到還叫阿里曷的汪阿莉時,并不怎么喜歡,不是嫌她臭就是嫌她粗。只是父親的命令不得不從。
可是這么些年下來,卻也養出了感情。兩人幾乎形影不離,章理也不相信人,只有對汪阿莉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從飲食起居到貼身護衛,全都交給了妻子主管。
哪怕上了戰場,也讓汪阿莉披堅執銳護衛在身旁。
聽見丈夫又念叨起了自己總也不明白的經文,汪阿莉就應景兒似的問道:“官人,您這次又要怎么解釋《道德經》上的這一段?”
天理子章理雖然自稱是大儒,但是私底下卻喜歡的卻是道家的東西。當然了,他對道家的理論有自己的理解,并不拘泥于前人的注解,甚至還會在老莊的基礎上大膽創新。
聽到妻子的提問,章理笑著說:“這一段的學問可大了…如今為夫對它的理解就是天理乃是萬物之源,所以不會特別對誰有仁恩,萬物爭競,勝者生存而已!而要為夫這樣百萬人之上者,要成為圣人,也應當順應天理,不須對治下的任何一人施以特別的仁恩,而是應該秉承中正,讓他們各顯手段去謀自己的功業。阿莉,你覺得這樣解釋如何?”
汪阿莉自是一臉崇拜,在她眼里,丈夫就是圣人,是可以和天理溝通的圣人!
阿莉道:“但是官人對奴還是有仁恩的,奴不過一介蠻婦,能當官人的奴婢已經很滿足了…卻沒有想到能有今天。”
章理笑了笑:“那都是你自己掙來的,我也只是秉承中正…在我眼里,你也不是蠻夷,而是漢人。你們汪古部一心向理,自然也都是漢人。阻卜人如果肯向理,我也會將他們當成漢人的。
總之,一切都是各憑手段罷了!”
“官人還是想收服阻卜人?”阿莉小聲問。
章理點點頭:“他們有用啊!無論是南進吐蕃,還是西越蔥嶺,都用得著這群游牧之民,能拿下多少是多少吧!”
原來章理也在謀劃著要往外走了。他的地盤太窮了,窮得自己都受不了了。如果不知道西邊有人慫國富的存在就罷了。現在知道了,怎么能不去撈一把?
好事也不能都讓耶律大石和趙乾順他們占盡了啊!
所以一得到忽而忽都斯率部西進的消息,章理絲毫也沒猶豫,立即率領5000名天理騎士,5000名騎士輔兵,2500名汪古萬戶的半甲騎兵和2500名汪古萬戶的輔助騎兵,離開了黑山城,沿著黃河東進,去迎擊忽而忽都斯!
沒錯,就是要以15000人打忽而忽都斯的30000人!
而且還有必勝的把握…只要能抓住忽而忽都斯的主力就行。
實際上,根本用不著章理的天理騎士出馬,只需要汪阿莉指揮的5000名汪古萬戶騎兵,就能擊敗忽而忽都斯了!
這可不是看不起忽而忽都斯,而是阻卜部雖然人多勢眾,但是組織、裝備和戰術都不行。
阻卜部的組織還停留在部落聯盟的形態上,大大小小的部落一大堆,各自有各自的小算盤。忽而忽都斯的腹心部不過也就幾千勇士。
這種組織模式,是根本出不了強兵的。也許單個的阻卜勇士很厲害,但是組成軍隊就是一盤散沙。只能玩玩騎射,一旦遇上勇于沖鋒陷陣的汪古萬戶騎兵,保管一戰而潰。
而汪古萬戶,聽名字就知道不一樣了。不再是部落聯盟,而是效仿了耶律大石在七河之地整頓部落的方法,遍成了軍民萬戶。原本的大小部落,全部打散,重組成了十戶、百戶、千戶、萬戶,由十戶長、百戶教士、千戶教師和萬戶學士負責管理、教化和賞罰——根據河西的《天理法典》進行賞罰。
另外,還配給了半身甲和長槍,由天理騎士負責訓練和指揮。
這么一番整頓后,汪古萬戶的戰斗力馬上就起來了。勇士們打起仗來也有勁頭,后顧之憂也少了。
除了這些因素,汪古萬戶和涼國的其他各部軍隊,現在還裝備了“天理”!不過和周國那種動輒上千斤頂“大天理”不一樣,涼國裝備的是五十斤上下的“小天理”。
這種火炮是用生鐵鑄造的,口徑約有三寸,可以填裝一百枚小鐵子兒,也用獸皮包裹,塞入炮膛,用火藥發射。有效的殺傷距離很近,只有數十步。而且因為重量太輕,所以不能放在輪子上發射,否則會在后坐力的作用下向后跳躍。必須用鐵爪和繩索固定于地面——這種輕型火炮,有點類似歷史上的虎蹲炮。雖然對付不了擁有正經大炮的周軍,但是欺負阻卜人絕對夠了。
正在章理和妻子討論《道德經》的時候,在他的后方幾十里開外,負責指揮后衛部隊的大學士文安邦正親自帶領一小群騎兵展開了一道警戒線。
正下得連天接地的大雪不僅把文安邦和他的部下凍得夠嗆,而且也擋住了他們的視線。入眼全是一片潔白,哪里看得見有沒有敵人尾隨?
不過即便什么都看不清,文大學士也得指揮一個千人隊(包括1000名騎士和數量相當的輔兵)護著章理的后方…章理的性子嚴苛,要是沒有認真完成他布置的任務,少不了挨罵挨罰!
文安邦的兒子文知禮這時策馬到了父親背后,大聲報告說:“大人,小炮已經擺好了!”
“那么大的風雪也能打?”
“勉強吧。”
文知禮是炮兵隊長,在西涼講武堂學過炮兵。水平當然不能和騎士學院出身的炮兵軍官相比,不過卻能熟練掌握“虎蹲炮”的使用。
這種武器就是勉強打幾下…能不能發揮威力,通常要碰運氣。
因為它們的射程太短,布署起來又慢——你要抬著虎蹲炮跑到敵人陣前幾十步慢慢布設,人家可不會傻愣愣等著。
所以這種火炮通常用來打埋伏,或者在守衛堡壘營地的時候使用。
今天這樣的天氣,倒是虎蹲炮發揮威力的機會,如果真的有敵人撞上來的話…
就在文安邦、文知禮兩父子在風雪中守株待兔的時候,完顏婁室也正帶著3000名女真勇士,在大雪中緩緩前進著。
這位女真人的悍將,現在可是有點興奮過頭了,不顧手下的勸阻,身先士卒,行在了前列。
他的興奮是有道理的,這天氣…實在太適合女真的兒郎了!
此時的女真人才從白山黑水中走出沒多久,都是極耐苦寒的。天再冷也不怕!
而天理教的騎士多是漢人,怎么可能受得了這樣的嚴寒?
而且這樣的風雪中也沒法沖陣啊,弓箭弩箭也用不了,唯一的打法就是肉搏。
要拼肉搏,女真的兒郎怕過誰?
所以在婁室看來,也不用阿骨打的十萬大軍,自己手下的3000兒郎就能擊敗那個勞什子天理子的一兩萬大軍了。
風雪漸漸小了一點,不過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婁室也不下令休息,反而命令部隊加速前進,生女真的兒郎誰不能幾天幾夜打熬?睡覺什么的,宰了章理以后再說吧。
正在婁室率部加速前行的時候兒,遠遠的山頭上面,一具天津造的望遠筒正死死的盯著他們那群騎兵,
舉著望遠鏡的人是個著半甲的河西騎士,身邊還跟著一個輔兵,正拼命的舞動一面紅旗,向遠處黃河邊上的文安邦、文知禮他們報信。
“大人,有情況!”
文安邦眼尖,透過漫天的雪花,居然看清了紅旗。
“哼,阻卜人果然在陰山里面藏了兵!”文安邦壓根就沒想到來的回事女真人,還笑著對兒子說,“去指揮炮隊,為父這就帶人去誘敵…你的八門小炮可不能打啞了!”
“孩兒知道!”文知禮應了一聲,策馬就像后方的炮兵陣地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女真人也發現了搖動的紅旗。
“斡里衍(婁室),咱被發現了!”
婁室也看見了紅旗,只是哼笑了一聲:“還挺小心的…不過已經晚了,3000女真正兵啊!咱后面還有銀術可指揮的9000人(包括了婁室部的阿里喜),還怕打不贏不足兩萬的漢人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