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骨打在鴛鴦濼吃的敗仗,如果單從這場北方的列國大戰的局勢來看,甚至都不能說是一場失敗。
因為阿骨打揮軍東進的目的,本來就不是和周國決戰——就算打下了鴛鴦濼畔的燕子堡,阿骨打也不會繼續向周國(東遼)境內深入了。因為鴛鴦濼以東,就是東遼騎士的壁塢集中區了。
至少有上百座已經建成的騎士壁塢,雖然壁塢中的騎士都不在家,跟著蕭太后打仗去了。但是騎士還有子弟,還有老婆,有些還有父母。都是能用弓弩上城作戰的。
阿骨打哪有閑工夫一個個去攻拔?
況且壩上草原就挨著周國的燕地。以暴周的動員能力,這會兒說不定又是舉國歡慶,聞戰大喜了。
完顏阿骨打吃錯藥了才去和暴周拼命——他是去鴛鴦濼摸了一下老虎屁股,可那是打著摸一下就跑的主意。屬于乘著老虎不留神,占點便宜,不是真的要撲上去咬老虎。
而他這么干,一個是為了麻痹西邊的章理和耶律大石。
阿骨打當然不怕和西遼、西涼打硬仗。但是能打巧仗誰肯打硬仗?況且西遼、西涼的機動性都很強,不麻痹了他們,沒準連硬仗打不成。只能打一場沒完沒了的追逐戰了…
而阿骨打的第二個目的,則是試探一下周國的虛實。
都說暴周厲害,可究竟多厲害呢?不打一下誰知道?趁著武好古率部東征高麗,阿骨打正好來探一下虛實。就算被“武老虎”撓一下,也不會致命,畢竟“武老虎”現在正在吃高麗國,一下子騰不出手暴打大金國。
這個目的,阿骨打其實已經達成了——暴周太厲害了,比想象中還要厲害!
所以往后就別考慮和暴周打仗了…
別看阿骨打在鴛鴦濼折了幾百人馬,還損了一些威名。不過在他看來,這都是值得的。
現在不吃這個虧,將來就有可能吃一場致命的敗仗!
而在吃了小虧,探明了暴周虛實之后,阿骨打果斷下令轉進,更是盡顯了名將本色。
真正的名將,不僅會打勝仗,而且還會打敗仗——會及時撤退,會把大敗變成中敗,把中敗變成小敗。絕對不會為了臉面把寶貴的兵力投入根本不能取勝的戰場。
所以在鴛鴦濼小敗后,阿骨打當晚就撤兵向東北而去。
十萬大軍打著火把,在壩上草原上拉出了望不到邊的行軍隊伍。
“阿骨打要去千里松林?”
“應該是的,是去救援臨潢府吧?”
“真是可惜了,要是他能多打幾日,咱倆就發了…”
“現在也不錯,有六百多斬首了。”
“唔,等明天天亮后,就派人去向野狐嶺報功吧。”
燕子堡的城頭,剛剛打了場無驚無險的“2000破10萬”的大勝仗的王彥和李孝忠,也被阿骨打的佯動給欺騙了。
想想也是當然,阿骨打怎么可能不救臨潢府呢?那里可是昔日大遼國的上京啊!
如果讓蕭太后奪回上京,那就意味著大遼的復興!
所以在第二天一大早,燕子堡立即就像野狐嶺要塞送去了報告——一是報功;二是報告了阿骨打率領十萬大軍向千里松林運動的情況。
而這個錯誤的敵情報告,又成功的誤導了大周國的都軍機司。
趙鐘哥領導的都軍機司立即就給馬政指揮的遼西軍團、慕容鵡指揮的遼東軍團下達了戰備的命令。
又要求蕭太后的軍隊加緊施工,無論如何都要在阿骨打越過千里松林前,完成八個棱形出堡和壕溝——八面堡可以用木柵欄湊合,但是出堡和壕溝必須完成!
在完成潢河北岸的簡易棱堡的同時,東遼軍隊還須燒毀草原,以遲滯金兵的前進,爭取時間撤退主力…
與此同時,得到都軍機司通報的執政府,一方面下達了總動員令,召集所有在鄉的騎士、府兵入伍;一方面還把十萬金兵在鴛鴦濼受挫后,通過壩上草原北上千里松林的消息,通報給了大宋和涼國駐天津市的公使。
錯誤的軍情,又很快通過宋國的600里加急,送到了河東、朔方和黑山軍前。
當消息傳到西北的時候,已經接任了河朔宣撫使的童貫正在河套南岸草原的朔州城中,等待著和進駐河對岸黑山城的章理見面。
童貫并沒有把自己的宣撫司擺在太原,而是放在了自己能夠掌控的朔方路的朔州城——朔方路是童貫一手創立的。而且他和靈州高家還有河西天理教的章瘋子(章理)關系都挺好。三家一度還是共同進退的盟友!
如果不是有殘疾,少了傳宗接代的寶貝,童貫現在沒準就和章理、高堯卿一樣,都是一方王者了…
不過即便沒有在朔方割據,童貫在朔方軍中還是遍植親信。
現任的朔方路兵馬都總管黑文韜和兵馬都鈐轄陸謙,就是童貫一手提拔的心腹。
其中黑文韜也是御前騎士出身,跟著高俅、武好古參加過對西夏的戰爭,創立朔方軍的時候他就是正將。在童貫離開之前,就被提拔當了兵馬都總管兼經略安撫副使。
而陸謙更是跟隨童貫多年的老部下,也在童貫的關照下平步青云,現在的朔方軍將領中的二號人物了。
現在朔方軍的兩大軍頭,都沒在朔方路的治所朔方城呆著,而是和童貫一塊兒到了北方的朔州城。
同時,朔方軍五將新軍(朔方軍原本只有四將新軍,最近擴充了一將)中的四將,也全都集中到了朔州。
根據童貫的計劃朔方軍的主力將會和靈州軍、涼軍在黑山城會師。組成一個由六到七萬人馬組成的主力兵團,然后再等待耶律大石的西遼軍抵達。
西遼軍號稱四十萬眾!實際上是把不能作戰的家眷、奴隸都算了進去。不過可以引弓出陣的兵馬也不下八萬人。
在大會師后,各方就將集中起十四五萬人的大軍,比金國的十二三萬人馬(包括阻卜)還多一點。就有了西進決戰的本錢。
這阿骨打是不世名將,童貫、章理、耶律大石三人也不是傻瓜。
他們才不會在完成會師前,單獨去和阿骨打會戰呢!
不過童貫雖然不傻,但是趙佶的一道圣旨,卻讓童貫陷入了兩難——趙佶不允許童貫的朔方軍和高堯卿的靈州軍參加涼國、西遼的軍事行動。
至少在金國敗象畢露前不許參加!
而少了朔方軍和靈州軍的30000兵馬,章理和耶律大石最多只能拿出12萬人,同阿骨打不相上下。
而且耶律大石的八萬大軍遠遠不如朔方軍、靈州軍那么精銳,很難充當主力…
所以得到了趙佶的旨意后,童貫一直在猶豫是否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就在童貫猶豫是否要違旨進軍的時候,朔方軍真正的長官,朔方路經略安撫使王安中奉旨抵達了朔州軍中。而且還給童貫帶來金兵敗績和東進的“可靠消息”。
王安中和武好文同一科高中進士,之前還入過蘇軾門下,是武好古的師兄弟。不過他沒跟著武好古“叛宋”,而是入了蘇轍、蘇遲的門下。
成了個“由舊而新”的人物——跟著蘇轍混得時候是舊黨,跟著蘇遲混得的時候又是新黨“周務派”了。
現在蘇遲、蘇適、蘇遜這哥仨都在泉州丁憂(蘇轍在夏季去世了),紀憶去了交趾國,張叔夜、張克公也相繼外放。本來在當中書舍人的王安中也跟著倒霉,被派到朔方當了安撫使。
可王安中哪懂什么軍事?他雖然是蘇門弟子,可是他一直都是文官,沒有軍事經驗。所以就只能上面說什么是什么了…
“宣帥,官家和蔡太師的意思是靜觀,且看周金二國分個死活,不必在金人背后捅上一刀。”
在童貫的節堂之中,相貌儒雅,舉止之中,自帶著幾分風流的王安中,正皺著眉頭,說著他不在行的軍務。
“帥司,如果咱和高家軍不跟進,河西軍、西遼軍就孤單了。萬一他們也打了退堂鼓,那咱們又會孤單…”
開口說話的是黑文韜,四十來歲的軍漢,早先是西軍的小將,后來在兵學司三年,再后來當了騎士,又是戎馬倥傯,軍事經驗豐富無比。只是沾染了靈州軍、河西軍的跋扈脾氣,不把外行文官太當回事兒。
王安中有些不快的瞥了黑文韜一眼,“這是官家和蔡太師的意思,你難道認為官家和蔡太師錯了?”
黑文韜哼哼了一聲:“軍務之事最講實際,是非對錯,在戰場上自見分曉。如今朔方、靈州的三萬大軍都在朔州…若有閃失,就是西北震動!”
“怎么會有閃失?”王安中臉色已經有點難看了,“金國新敗,又急于救援臨潢府,西京道一帶只有阻卜兵馬維持。以河西、西遼的十二萬大軍還打不過區區阻卜?”
“戰場上的事情,情愿牛刀殺雞,也不可掉以輕心…”
“澤之!”童貫喚著黑文韜的字號,“不可如此無狀!軍中大事,自有咱家和王帥司議之,你是武將,只管廝殺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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