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鳳鳴山這么一說,何栗臉上的肌肉都微微抽筋了。
他剛剛發現自己很可能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現在的大宋,也許根本沒有力量打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因為大宋現在實行的是募兵制!用錢募兵,有錢有兵,沒錢沒兵,國富…則兵強!
而大宋的對手,大周、大金和涼國,都不存在這樣的問題。大金是部落兵制,大周和涼國都把兵役同土地掛鉤。一國土地,幾乎都分給了將士。所以周、金、涼三國對“沒錢”的承受能力是大宋沒法比的。
以大周為例,有8000萬畝土地在養兵,用輪種的辦法,一年也能收獲一億幾千萬石糧食。還能養出許多牛羊馬匹。
哪怕武好古不給一文錢軍餉,下面的騎士、府兵照樣過得很滋潤。武好古一聲令下,他們照樣幫著打。
而大宋這邊,別看有一億緡的年入(包括錢引收入),但實際上養不了太多的兵——一億緡聽上去很多,但是也沒有大周騎士莊園、府兵田莊一年收獲的一億幾千萬石糧食多啊!這些糧食在宋朝的大都市中,怎么都價值兩億緡以上。如果再加上牛羊馬匹…“窮周”的軍人收入其實甩了“富宋”幾街啊!
而“富宋”的一億緡當中最多百分之七十養兵,這百分之七十中不能打仗的禁軍、廂兵、各種儀仗、各種閑飯武官又要吃掉起碼一半。真正能用于新軍的,也就是3500萬緡。按照一兵一年開銷軍餉50緡,軍資落干估算,倒是可以養幾十萬人。
但是募兵打仗需要很多賞賜!這幫兵將平日里能窮得很,好不容易上了戰場還不得使勁兒敲詐?
真要開打,3500萬軍餉實際上也維持不了多少兵力,能有個二十多萬人就不錯了。這點兵力比起周國好像還少一點,比金國似乎也沒太大的優勢。
而且周國是用至少一億緡的財富(考慮到農莊的經營成本)在維持二十幾萬軍隊,相比之下。大宋的二十多萬新軍只能分到3500萬緡。所以周國軍人的收入比大宋這邊高兩倍啊…大宋和大周,到底誰貧誰富?
另外,現在大宋各處又是一片蕭條,夏稅似乎都收不整齊,還能維持二十多萬新軍嗎?就這樣的狀態,還能和周、金相爭嗎?
四方滅金…金要真的滅了,恐怕下一個倒霉的,就是大宋了!
想到這里,何栗的身體就是微微一抖。
“王待制,大宋天子要咱們草原的仙羊、天馬、金牛,自然好說了。呃,雖然貴了一點,但是咱們金人做買賣都講貨真價實,東西一定是上乘的!
這樣,一只羊給30緡,一匹馬給300緡,一頭牛也給300緡行嗎?”
正在和王黼談生意的,是大金國駐天津公使完顏希尹。
80萬歲幣泡了湯,大同府上下自然一片喊打,但是喊打和真打是兩回事兒。大金國身邊還有一個大周國呢!完顏阿骨打只想從大宋那邊勒索一點金錢,可沒想過把大宋打垮了讓大周去收漁翁之利。
在阿骨打看來,大宋、大周、大金分明就是三足鼎立。而周國則是三足中真正的強者!有這個強者在旁虎視眈眈,金國即便攻破了開封府,也不過是為周前驅。
所以當王黼找完顏希尹,表明了要高價購買草原上的牛羊馬匹后,阿骨打立即就指示希尹開個天價去宰宋國。
而完顏希尹雖然在天津府見過世面,但是在做生意宰客的事情,還是有點缺乏想象力。在他想了,一只瘦羊要30緡,一匹駑馬要300緡,一頭草原笨牛也要300緡真心是天價了。
再貴…就超出完顏希尹的想象了。
“行啊,行啊,”王黼連連點頭,笑著說,“仙羊、天馬、金牛嘛,貴一點是正常的,要不就先來一萬頭羊,一千匹馬,一千頭牛,一共90萬緡…咱們先付30萬定金,一個月內在天津交貨如何?”
“一個月?”完顏希尹想了一會兒,時間有點緊,不過努力一點還是趕得上的,于是點點頭,“好,一個月就一個月!”
看著希尹的表情,王黼就忍不住想笑,在天津市籌集一萬頭羊,一千匹馬,一千頭牛那里用得著一個月?出門去北城的牛羊馬市,一個時辰就有了,花不了20萬緡。
看來這些女真蠻子,還是老實啊!
就在王黼覺得女真人老實的時候,完顏希尹忽然笑著開腔道:“王待制,您可聽說過一個四方滅金策?”
“那都是無稽之談。”王黼不動聲色,“我朝若有滅金之心,又怎會向貴方高價購買牛羊馬匹呢?”
“可是宋金之盟,畢竟沒成啊。”
王黼笑道:“盟約總是能成的,只要盟約上沒有歲幣,朝廷那邊就好交代了。至于一年90萬緡采買仙羊、天馬、金牛,那是不會少的。”
“可是貴我兩國結盟又要針對誰呢?”
“這個…”王黼一愣,“兩國盟好,還需要對付誰?”
完顏希尹搖搖頭,不解道:“盟友難道不應該互相援助嗎?如果大宋收到他國攻打,我大金難道不該出兵相助?”
“他國是指…”王黼試探著問。
完顏希尹道:“當然是周國!武好古可是時時聲稱天下為公的!
天下者,可不止燕地、遼西、遼東之地啊!”
王黼還是不動聲色。武好古的心思,他是看不透的。但他卻能看透官家趙佶的心思——趙佶現在的心思就是倆字兒,怕事!
觸怒金國是大事兒,惹毛周國事情一樣小不了。
完顏希尹瞧著王黼不言語,還以為宋金聯盟防周的事情太大,對方不愿意沾手。于是就笑著說:“王待制,不如這樣吧。等牛羊馬匹齊集,本使就親自押送去開封府,撈您安排一下。”
王黼當然明白完顏希尹的意思…這是要親自去和大宋朝廷談判。
“也好,本使一定會安排妥帖的。”王黼點點頭道。
聯金防周還是聯周滅金,王黼都不想參與。因為在他看來,這兩件事兒都挺扎手。還是安安穩穩干完這一任公使為好,再回開封府就該升官了。不是一方撫臣,就是入朝當個侍郎。
送走了宋國公使王黼,完顏希尹立即給完顏阿骨打寫了奏折,讓手下的親兵騎上快馬送去大同府——大同府那邊已經在準備新一輪的入侵了!
如果沒有這筆采買牛羊馬匹的巨款到賬,大同府一帶一定會在明年春季發生饑荒。所以阿骨打必須南下搶糧!
所以在大宋朝廷拒絕支付80萬緡的歲幣之后,阿骨打就開始點集兵馬,預備南下了。
當然,他并不是要一路打到開封府去。只是想深入太原府周圍,好好搶上一把而已。
將阻止搶劫的奏折發出后,完顏希尹就去了共和廣場上的元首宮求見武好古。
他和武好古的會面是早就約好了的,會面的原因則是說明金國放棄北高麗的決定。
高麗國這段時間很不平靜。雖然吳延寵的兒子吳四昭得到了大周的支持,但是仍然沒有辦法壓制住掌控了別武班的尹彥純。
而且吳四昭本人性格也比較懦弱,害怕和尹彥純開戰。所以在共和二年春季的時候,選擇了退避。離開了高麗南京漢陽府,從海路退往自己的本貫海州隱居了。
在掌握了南高麗的朝政后,尹彥純一方面繼續向周國貢獻壯丁,維持關系;一方面則在積極擴充別武班,準備北伐統一高麗國。
本來武好古并不擔心尹彥純玩出花來,因為北高麗由金國庇護。哪怕只有幾百個金兵,也足夠鎮住尹彥純了。
可偏偏在這個當口,金國居然要選擇退出!
金國一退,靠拓俊京的兵馬肯定保不住平壤。高麗統一也就在所難免。而尹彥純的聲望肯定也會因此達到頂峰。到時候就能和大周掰個手腕了。
所以武好古這些時日,就在考慮要不要出兵高麗。
以周軍的實力,出兵高麗當然是必勝的。可勝利之后呢?周國要如何治理高麗半島?再扶植一個傀儡?
還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吞并了三千里江山了事?
可是要吞并…高麗獨立于華夏之外也有數百年了。現在驟然吞并,高麗人心必然不附。只怕要花很大的功夫去鎮壓啊!
所以大周的執政府和元老院,這段時間一直在為吞并還是縱容高麗的問題爭論不休。
而在爭論的過程中,又出現了兩股覬覦高麗國地盤的力量。就是馬植和郭藥師兩伙人。現在馬植盤踞在高麗、金國和周國接壤的三角地帶,占據了被稱為延邊府的地盤(就是原來的開、定、保、宣四周),手下養著三萬府兵戶,困難得很。
而郭藥師則被安排在了通州,不后世的北京通州,而是在后世的四平市一帶。成了周國、金國之間的緩沖,日子也不大好過。
所以這兩伙人,都把入主高麗當成了解困的機會。可武好古并不希望封出兩個高麗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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