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處不知名的草鎮上胡亂用了一點吃食后,武好文、何栗、秦檜等人,又踏上了往白波鎮而去的行程。白波鎮是武好文的老家,鎮子上還有武家祖宅,不過卻沒有什么人住了。
自從武好古在燕地割據,生活在洛陽白波和京東商市附近的武家人,就陸陸續續去了天津府和燕山府。武好古則把自己的土地拿出一部分分給他們,還開設了白波家塾(蒙學)和燕山書院(小學,位于后世的北京動物園)供武家子弟讀書上進。
武家人走得差不多了,土地當然也陸續發賣了。洛陽這里,種田人雖苦,但是官僚家族卻多,所以土地還是很容易出手的。
坐落在白波鎮中心的武家祖宅并沒有賣出去,由武好文出錢維持著。
白波鎮上的情況要比附近的草市好多了,甚至比十幾年前還要繁華。這里是大運河在西邊的終點站,江南絹、天津布、定州瓷、燕山鐵、遼東面什么的,都會由綱船一船船運來。然后再由陸路向西販運,直到遙遠的七河之地。
現在陸上絲路的走向再一次發生了變化,不走北方草原了,而改走洛陽—京兆—靈州—涼州—西州—碎葉這一線。
不過這條絲路對于尋常的麻布土絹并沒有什么用。因為通過水路大批運到白波的江南絹、天津布在價格上并不比洛陽本地的絹布昂貴,東西還好得多。
所以絲路的重開,也沒有為洛陽乃至整個河南府帶來多少繁榮。
實際上,就連河南府的官府也收不到幾個過稅。因為現在行走絲路的商團,大部分都是跟著涼國的使團行動,以朝貢的名義逃稅。而大宋朝廷也樂得用經濟利益拉攏河西的涼國。
武好文等幾人在鎮子上轉了轉,就到了掛上了好多塊“進士門第”牌匾的大宅門口——武家這十幾年來,倒是出了一批進士。不過因為武好古的牽連,官運大多不好。但是武家在洛陽的門第倒是節節高升…誰也不知道他們家什么時候就又是皇族了!
武家宅門外面有幾排拴馬柱,柱子上拴著幾匹驛馬。
一個武家的管事站在門外,看見武好文到來,馬上就上前行禮道:“二老爺,進奏院來人了,有詔書到。”
“詔書?”武好文一愣,“進奏院的官人在哪兒?”
“就在大堂候著。”
武好文回過身對何栗、秦檜二人拱拱手,“文縝、會之,勞二位先去內廳稍候,待我先去接旨。”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既然皇帝有旨,當然得去接了。不過這份旨也不是宣麻大詔,只是授武好文為鴻臚寺少卿,龍圖閣直學士。
元豐改制后的鴻臚寺是個專管招待四夷的衙門,不過職事常被樞密院和國信所侵犯,漸漸淪為一個清閑衙門。但是在大周立國并且向大宋派出特命全權公使后,鴻臚寺就回了春。成了大宋駐外使節的派出機構。大宋第二任駐天津公使王黼就掛了一個鴻臚寺少卿的差遣。而大宋派駐涼國、夏國、大理國的使臣,則一律加授鴻臚寺丞。
由于駐周國的王黼剛剛上任,不可能馬上換人。而且也不可能讓武好文去哥哥那里當公使。所以接到詔書之后,武好文就明白自己要去大金國出使了。
送走了進奏院派來的進奏官后,武好文就去內廳見了何栗和秦檜。他嘴上也沒有把門的,就把自己猜想的將要出使大金國的事情和他們倆說了。還問秦檜想不想作為使團隨員走一趟大同(何栗是狀元,自有一份大好前途,不會選擇出使)?
“學士要出使金國?”
“朝廷請學士出使,是不是和最近北虜擾邊有關?”
兩個新科進士都剛剛做官,還沒有領授差遣,接受官場打磨,正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兒。聽了武好文的話,便打聽起來了。
“應該和北虜擾邊有關,”武好文拿起茶碗飲了一口,“金國以阻卜、萌古襲邊,多數是為了圖財,給些許歲幣便能了事的。”
新科狀元何栗搖搖頭:“又要給歲幣?民脂民膏,得來不易,為何要送給虜寇?金國能有多強?難道還強過契丹嗎?”
武好文笑道:“金國強不強的,得去親眼看看才知道。不過現在朝廷的兵馬也不弱,真的要打,應該也不會太吃虧的。”
秦檜附和道:“是啊,這次的交趾之戰,朝廷的新軍就大顯神威啊!四千破十萬,還生擒了交趾國王!”
“學士,”何栗皺眉問,“有精兵如此,朝廷還需要給金人以歲幣?”
武好文眉頭大皺,這何狀元的想法有點危險啊!他又瞧了瞧秦檜。
秦檜也道:“既有強兵,何須歲幣?”
武好文搖搖頭,語氣稍稍放沉:“我等書生,既不知兵,就當慎言兵士,應該給歲幣還是臨之以強兵,兩府自有集議。”
話說到這里,已經有些不投機了。而且武好文也得立即入京面君,沒功夫再和何栗、武好文游山玩水,所以在白波鎮武家大宅住了一夜,就告辭離開,回嵩陽書院去了。
兩人一路無言,走在大片長勢并不大好的麥田之中——其實也談不上不好,只是洛陽這里的土地耕種了兩千年,地力已盡,而且這幾年雨水都偏少,莊稼也就這樣了。
一想到中原百姓終日勞作,所得連溫飽也不夠,還得用他們的膏血去味北上的胡虜。兩人的心情就有點郁悶,何栗長嘆了一聲,回頭對秦檜道:“會之,我先不回書院了。”
“文縝,你要去哪里?”
“去一趟開封府,我輩書生,肩負天下,豈能坐視國家被胡虜欺侮?”
秦檜佩服的看著何栗,“莫非文縝兄要投筆從戎?”
“非從戎,而是要聯絡太學、武學、青城等諸學生員,一起向朝廷上疏言戰!”
“聯絡太學、武學、青城…可是武學、青城學宮是新學啊。”
太學所指是辟雍學宮,也是半新半舊的學府。在如今的大宋,這就算是舊學一派了。而武學學宮和青城學宮,就是新學了。
舊學、新學之間,向來是存著隔閡的,從來沒有聯合上書朝廷的先例。
“國家有難,士者還分什么新舊?都該一體為國出力。”何栗道,“我這次入京后就去聯絡三學領袖。”
秦檜沉默了一會兒,也點點頭道:“文縝果是我等書生的榜樣,會之自當附尾。”
武好文當然不會想到一場聲勢浩大的學生運動,很快就要席卷開封府了,更沒想到他自己也莫名其妙變成了這場運動的標靶…
在和何栗、秦檜分手后,他也沒多想這兩個新科進士的態度,就急匆匆去洛陽城告別老父和母親,然后就往開封府而去了。
而就在抵達開封府的一天前,西北也來了個使者,就是那個在御史臺獄里面住了好久的鳳鳴山鳳大學士——他也是大學士了!是號稱最會以理服人的天理大學士。
順便提一下,雖然趙佶給章理封了涼國王。天理教的地盤也被稱為“涼國”,但是章理仍然以天理士的名義發布號令,并沒有在內部自稱國王,建立王廷。而河西的統治機構,也沒有任何變化,仍然是學路、學府、學院、書院。
不過在對宋交往的時候,還是要用一點讓人看得懂的名號。所以鳳鳴山現在就是涼國天理閣大學士,聽著就很會講理…
作為大學士,鳳鳴山此來開封府自然身負重任的。他給大宋朝廷帶來了遼國復興的消息,以及一個四方伐金策。
復興的遼國當然是耶律大石的西遼了。而四方伐金策可就厲害了,需要大宋、大周、西遼、涼國四方聯手,圍攻大金。
其中大宋出河東、昭義(走飛狐口)、朔方攻大同府。大周北攻上京臨潢府和黃龍府。西遼則掃蕩漠北草原。涼國則出河套草原,從西面包抄大同府。
四路大兵齊出,滅金應該是小菜一碟。而更讓人動心的,則是滅金以后的處置方案。滅金后,漠北草原悉歸西遼,并且西遼向大宋稱臣。大同府賜予靈州高氏,建立代國,作為大宋北方的藩國,監視草原。而涼國得到靈州,繼續向大宋稱臣,替大宋看守西疆。
另外,涼、代、遼三國還愿意一起跟隨大宋向周國施加壓力,迫使大周共和國向大宋稱臣,看守東北及高麗…
如果朝廷再將南方的交趾升為越國,命其看守南方。那么趙佶就會變成號令四方的“宋天子”,而天下也將在名義上歸于一統了!
崇政殿內,大宋天子趙佶眉頭微皺,望著鳳鳴山:“四方伐金真的能贏嗎?都說金國兵強,勝過昔日的大遼啊!”
一身儒服,帶著一柄桃木劍(見皇上當然不能帶真劍了)的鳳鳴山立在殿上,聽著趙佶的問題,回答道:“其實不用四方伐金,有大周一方,就足夠破大同取臨潢了。大周之所以不出兵,不是因為金國有多強,而是因為武好古不愿意北方草原平靜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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