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三家同盟勢在必行,但是陛下萬乘之尊,也不可輕離汴京。臣請命,保定王殿下北上真定府,與遼、周兩國會盟。”
請命北上的是知樞密院事蘇遲。原來的知樞密院事吳居厚因為年老多病和難以應付一堆麻煩事兒,前年就自請宮觀回家養病去了。于是趙佶就讓年富力比較強的蘇遲接管了樞密院的一攤子爛事兒。
順便提一下,根據后世史書的評價,政和年間的趙佶已經過了勵精圖治的振作時期,開始沉迷道教,疏于政務。對于執政初期取得了巨大成就的軍事改革也沒了興趣。漸漸走上了人未亡,政已息的道路。
當然了,政已息只是趙佶的美好愿望!有時候打開一個魔盒容易,要關上它,并且把從中飛出來的妖怪都抓回去,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所以趙佶這回,真的是被武好古坑成了資產階級引路人之一了…
一個封建皇帝,居然自己打開了資產階級革命的魔盒,想想都苦啊!
有點醒悟,但還沒有完全覺醒的趙佶,只能努力搞“人在政息”了。
而在這個“政息”的過程中,樞密院的權力又一次上升。
因為在“道宗新政”(“宋道宗”是趙佶在這個時空的廟號)的過程中,兵部被削弱,相當部分的權力歸入了都軍機司。而都軍機司后來又并入了樞密院。所以西府(指樞密院)權力提升,再一次得到了可以和東府相提并論的地位。
在西府權力提升的同時,西府所要處理的問題,也變得非常復雜。
因為作為“革命搖籃”的兩個大麻煩,軍校和大學,也被武好古引入到了開封府的政治格局中!而實證主義和理性主義,同樣在宋朝的土地上生根發芽。
同時,宋朝的部分地區(包括首都開封府)也進入了資本主義萌芽階段!
沒錯!宋朝的資本主義也萌芽了!
能不萌芽嗎?
現在宋朝的土地上有青城學宮、格致大書院、上海文理大書院、洛陽天理大書院(理學圣地)、郁州云臺學宮、玉清道德宮、開封武學院等七所近代大學。
理性主義、實證主義、自然哲學,現在都能比較自由的傳播——武好古拿出來的這三個主義學說太厲害了。不是你想收就能收回去的…這些主張,不偏不倚,正好回答了儒家先賢的問題,一舉將儒學提高到了足以碾壓釋、道,可以抵抗天啟三教的高度。
而且理性派、實證派和天理派,現在都有了自己的武裝。如果趙佶在宋朝大搞文字獄,指不定河西的天理騎士,燕地的公民戰士,東南的紀家海賊就一起鬧起來了。
所以天生膽小的趙佶,就只能大力扶植起玉清道德宗和理學,以對抗理性派、實證派和天理教。
因此亞里士多德、武好古、李綱、呂好問、李清照,還有宋道宗本人的著作,都融入了這七所大學的教材之中。甚至連屬于科舉正途的太學辟雍學宮,現在也教這些東西——由蘇東坡和蔡京主導的太學改革的成就也被極大的保留下來了。
現在中了進士的科舉官兒,都得在辟雍學宮中學習兩到三年,才能得到實缺官兒。
所以一個和傳統儒家士大夫迥異的知識階層,也在以每年不下2000人的速度被批量制造出來。
這些人在文官把持的宋朝,應該是沒有什么好的出路。
但是現在不是大宋一家天下了,一個資產階級共和國已經橫空出世。
宋朝要是不給路子,他們都去投武好古了…這些可都是能辦事兒的人才啊!
而且以軍校軍官為核心骨干的共和軍,也的確展現出了驚人的戰斗力。
因此還想保住大宋江山的趙佶和一幫文臣,也不敢把開封武學院給關了。你把軍校關了,誰來保衛大宋江山?
所以軍隊這個系統,包括樞密院、軍校、新軍、兵器生產,就成了想要做官的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一個重要出路了。
蘇遲這個半新半舊的人物,現在就成了宋朝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領袖人物之一。而南方的紀憶、蘇適,河西的章援,河北的韓肖胄,同樣也是宋朝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領袖…
也就是說,一個新的新黨,這幾年也在悄然成型了!
而蘇遲、紀憶、蘇適、章援、韓肖胄這些人,就是新黨的核心大佬。
現在蘇遲提出要保太子北上,馬上就引起已經變成守舊派首領的蔡京的警惕了。
趙佶現在有點心灰意懶了,所以對新黨只是利用,不是信任。但是定王殿下不一樣,人家還以為自己年輕有為,可以有一番振作呢!
如果讓蘇遲蠱惑了,將來一旦登基,可就麻煩了。
“陛下,”蔡京立即出班上奏,“定王殿下也是萬金之軀,怎么可以冒此奇險?不如讓老臣走一趟河北吧。”
蘇遲馬上道:“陛下,臣所主管的樞密院北面房昨日上報,說遼國蕭太后有意將愛女余里衍許配定王殿下為妃。定王北去,實為相親,怎么會有危險?”
“什么?”趙佶皺眉,“消息可靠?”
“應該是可靠的。”蘇遲回答道。
消息的出處是武好古,怎么會不可靠?只是蘇遲不能明言,只好推給樞密院北面房。
蘇遲道:“在三方會盟前,還會有遼國的使團來開封府。到時候,應該會正式提及此事。”
“陛下,”蔡京上奏道,“蕭太后之女名為貴胄,實為蠻夷,不可為定王妃!”
蘇遲道:“可是蕭太后想以陪嫁的名義歸還太原、平定二地。”
“陛下…”蔡京還想說什么,卻被趙佶擺擺斷了。
趙佶道:“若真能收回太原、平定二地,定王怎不能娶契丹的公主為妃?
孔子作《春秋》說:夷狄如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若余里衍入中國,朕當以中國之人視之。”
趙佶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是別有用心的。他并不喜歡自己的長子定王趙桓,趙桓像他的母后王皇后,也不大聰明。而趙佶的三子嘉王趙楷簡直和趙佶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聰明伶俐,書畫雙絕,而且讀書讀得特別好,無論新學舊論,都是一學就會。
這才是太子的首選啊!
可問題是定王趙桓是嫡長子,沒有個合適的理由也不能剝奪他的繼承權啊!
而且趙桓的“笨”只是相對趙佶、趙楷而言的,如果真要測個智商,100以上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趙佶只是卡著太子的位置不給趙桓,卻也不能把趙楷立為太子。
而蘇遲提及的“聯姻契丹”之事,倒是一個不錯的機會。
趙桓以契丹公主為妃,似乎就不合適去繼承大宋的皇位了…要不然再傳下去,不是要出現擁有蠻夷血統的官家了嗎?
蔡京眉頭大皺,似乎還想說話,趙佶卻拿起御案上的一份奏章,開口道:“這是紀憶的奏章,控告交趾郡王不臣,在本國之中自稱皇帝,還收容海盜,掠奪我國的商船,為禍廣南海上多年。
日前紀憶親率戰船隊剿滅海寇的時候,順藤摸瓜抄到了海寇在交趾陸上的巢穴,這才發現了交趾郡王的諸多劣跡…諸卿以為該如何處置?”
紀憶這是在倒打一耙!
雖然交趾李氏王朝在國內稱皇帝,對大宋也一直不臣,甚至在神宗年間還發兵掠邊。但是海上的確不是交趾國能玩轉的地方。
特別是大宋設立了海路市舶制置司這個“殖民加海軍”的衙署之后。
現在東亞和東南亞的海上,就只有大宋海路市舶制置司和周國海軍這兩個強權,根本沒有第三者生存的空間。
“陛下,”知樞密院蘇遲馬上上奏,“臣素知交趾國目無君上,紀憶所奏應當屬實。”
“便是屬實,也是擅開邊釁!”蔡京厲聲道。
“此非擅開邊釁,”蘇遲針鋒相對道,“乃是忠于職守,海路市舶制置司本就有剿滅海寇,以保海路通暢之責。而交趾國是大宋屬邦,國主世襲安南都護。交趾近海,本就是海路市舶制置司的轄區!”
“可是人家不承認啊!”蔡京道。
蘇遲一笑:“若不承認,為何上奏朝廷控告紀憶?”
咦,好像是這個道理…
在場的大臣們一下都愣住了。
這一次交趾國并沒有發兵擾境,而是恭恭敬敬的遣使上奏控告紀憶。這不就是承認大宋的宗主權了?
這是怎么回事?不符合交趾國的作風啊!
蘇遲又道:“既然交趾國承認了我朝的宗主之權,上奏控告。那么交趾就是羈縻之地,并非獨立之國。交趾近海也就是海路市舶制置司的轄區,紀憶所為自然談不上開邊釁了。至于其所為是否過當,朝廷可以派出御史去調查。”
趙佶點了點頭,說的不錯!這事兒應該查清楚才好。
蔡京道:“將御史派去哪里調查?”
蘇遲說:“自是交趾國內了!不僅要查海路市舶制置司是否不當,也要查交趾郡王有否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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