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封的奏章很快送到了趙佶的手中,不止一本,而是三本。
趙佶首先拿起擺在上面的一本,翻看一看,馬上就手抖了,面色慘白如紙,額頭上密密的出了一層冷汗。
守在崇政殿里面的一個御藥院的大貂珰馬上就慌了神,上前攙扶趙佶,還帶著哭腔驚叫道:“官家!官家是哪里不適?”
趙佶的嘴巴抖了抖,這個大貂珰更慌了,低聲就喝道:“誰捧著藥,還不快點上來!?”
兩個釁門慌里慌張的就快步上來,將自己手中的藥箱打開,捧給那個大貂珰。
在趙佶即位前,趙家天子連著好多代都是岔子,所以隨身伺候的宦官干脆都是御藥院的人,各種急救的藥物,如能治什么氣癥、中風、中暑、心痛、胃痛、頭痛的藥物,都是常備著的。
當然了,趙佶從來沒用過。他膀大腰圓的,能騎馬,能射箭,每天還能和一幫釁門玩蹴鞠,一玩就是個把時辰都不帶喘粗氣的,脫了衣服都能看見胸肌、腹肌,可不是白斬雞的身材{用得著吃藥?
不過該給他預備的藥材,那是一樣不能少的。跟著趙佶的這個御藥院的大貂珰,也是深懂醫理的,甚至還在青城學宮醫學院里面進修過。當下一看趙佶的樣子,就判斷是卒中(腦中風),慌忙拿出蘇合香丸,雙手顫抖著捏開藥丸外面的蜜蠟,把里面的藥物用清水化開,就心急火燎的遞到趙佶跟前。口中還念叨著:“官家,您還能張嘴嗎?要不奴婢伺候您喝藥,喝了藥,卒中就會好了…”
結果…咣當一聲,趙佶一巴掌扇過來,把藥碗給打飛了。
“朕好著呢!不用吃藥!”
趙佶原來不是腦卒發作,而是遺傳性膽小并作了。他剛才拿到的是紀憶和許將聯名的奏章。這份奏章上說,契丹大軍進兵神速,現在已經突破了南易水、木刀河、滹沱河三道防線(其實根本沒兵駐防),勢如破竹,打到了深州州城靜安城了!
距離大名府,只剩下區區300里了!
更可怕的消息還有一個,就是鐘傅的一個親衛幾天前終于跑到了大名府,還帶來了鐘傅的遺表。現在可以確認鐘傅的五萬大軍已經全軍覆沒…這下河北真的危險了!
看到這兩個噩耗,趙佶能不害怕嗎?能不發抖嗎?能不出冷汗嗎?至于嚇得中風是不可能的,他的身體好著呢。
打翻了一碗湯藥后,趙佶又抖著手拿出第二份奏章看來起來,也不知看到什么了?居然猛地站了起來,將手里面的奏章往地上一扔,大罵道:“紀憶混蛋,許將混蛋…”
罵完以后也不廢話,扭頭就往崇政殿的后殿走去。
這下殿中的大臣們都傻眼了,官家跑路了!
崇政殿問對才對到一半,大宋官家就跑路了,這是怎么回事兒?大宋開國到現在,官家跑路的事情好像沒有什么先例吧?
還是蔡京比較機靈,上前去撿起趙佶丟下的奏章看來看。
“元度,奏章上是什么消息?”
張商英一臉迷茫地問。
“是許沖元和紀憶之奏請官家御駕親征的。”
“啊!?”
“這也太胡鬧了…”
“河北軍情緊急,兵兇戰危,怎么能御駕親征?”
“是啊,許沖元和紀憶之也糊涂了。”
“怪不得官家走了,原來是被他們給嚇,給氣跑了的…”
殿內的重臣們頓時嘩然,蔡京卻不和他們議論,而是大步向崇政殿的后殿走去■了崇政殿,又揪諄個正在發呆的釁門問清了官家的去向,才一路追了去。追到了通往金明池的迎陽門外,才看見趙佶正站在大太陽底下發呆,身邊還有幾個傻了眼的宦官。
“陛下,陛下…”
蔡京的福建官話一出口,趙佶撒開丫子就往迎陽門里面跑。迎陽門可是內廷,外臣不方便入內。
蔡京這些也急了,連忙喊道:“官家別跑,官家別跑了,老臣年紀大了,追不上您啊…”
趙佶跑了幾步,似乎也覺得不妥,又轉回來,站在迎陽門門口,看著氣喘吁吁的蔡京。
“蔡京,你可看了紀憶和許將的奏章?”
“看了,看了,”蔡京有些奇怪地道,“紀憶和許將的辦法不錯啊?”
“不錯?”趙佶都急了,“他,他們要朕御駕親征去大名府和耶律延禧對陣啊!”
“啊?”蔡京一愣,這才恍然大悟,“陛下沒有看完他們的奏章吧?”
看完?
這樣嚇人的奏章還要看完?真的想讓朕中風嗎?
“陛下,”蔡京笑道,“紀憶和許將并沒有建議陛下親征大名府,而是請陛下宣布親征析津府…”
“什么!?”趙佶一聽這話更害怕了,“去析津府豈不是自投羅網?”
“不是真的去,”蔡京道,“只要陛下宣稱要御駕親征,駐蹕界州,與遼人決一死戰,就足夠把耶律延禧的兵馬從河北西路吸引到析津府,這樣開封府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原來是這樣啊。
趙佶的稍稍松了口氣,這時蔡京已經雙手將紀憶和許將聯名的第二本奏章遞了上來。趙佶拿過奏章,展開以后又一字一句讀了起來。
原來紀憶、許將是建議趙佶大張旗鼓,宣布御駕親征,駐蹕界州,還可以改界州為天津府,以示天子將在此渡河北上。但實際上并不需要真的御駕親征,嚇唬一下耶律延禧就是了。
“可是君無戲言,”趙佶又矯情起來了,“朕說了要御駕親征,到時候又不去了,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
蔡京笑著:“天下人都是以成敗論英雄的,只要陛下能贏了耶律延禧,無論用了什么辦法,都是英雄。耶律延禧打敗了,就是大大的狗熊了。”
“以成敗論英雄…”趙佶皺眉道,“武好古能打敗耶律延禧?”
蔡京道:“這個老臣不知,但是老臣知道耶律延禧一定沒有辦法打敗武好古。因為遼人不善于筑城攻堅,而武好古現在已經把城筑到析津府城外了。
只要耶律延禧移兵析津府,面對河間大營和桑干河、高粱河沿線的城堡,他就必敗無疑了。便是能堅持些時日,以天子之威,拿一個吏商毫無辦法,最后師老兵疲,也算是敗了。”
蔡京說的不是自己的分析,而是都軍機司的分析。雖然張叔夜和王秉接管都軍機司后清洗掉了大批云臺系的軍官,使得都軍機司的水平大降。但是這點見識還是有的。
“既然如此,”趙佶道,“那就宣布御駕親征吧!”
說著話,剛剛跑路的趙佶又恢復了天家威儀,大搖大擺的走回了崇政殿,并且親口宣布了將要御駕親征,攻打析津府的決定。
界河商市軍港。
天氣不是很好,一片秋風秋雨過界河軍港碼頭上,卻依舊是人山人海。大隊大隊的宋軍士兵正默默上船,被博士團組織起來的界河商市的公民百姓們,則在遠處發出一陣陣歡呼聲。
今日登船出征的,是剛剛改稱燕山路新軍步軍第一將的兵馬,5000戰兵,3500輔兵,已經按照計劃完成了全部訓練,現在終于可以出征了。
而他們出征的目標,并不是析津府城,而是遼東道的辰州港。
根據計劃,他們將搭乘45艘槳帆戰船,從界河商市軍港出發,橫渡渤海灣,在辰州港登陸。奪取港口以及堆放在那里的350萬石小麥。
稍后,還會有超過300艘三千至五千料的大船參與小麥的搬運。大約要跑上三個來回,才能把所有的小麥運回界河商市。
而界河商市的磨坊則會將它們加工成面粉,再用綱船運往開封府。
“夏都,坤鈺,此去辰州一定要約束好部隊,除了規定的糧倉,別處不許侵犯,可明白了?”
在碼頭附近的一處八角亭內,武好古正在向這辰役的水路兩軍的總指揮面授機宜。負責指揮狐艦隊的是呼延慶,他現在已經從南洋調回,擔任了五島巡檢使。被武好古喚作坤鈺的漢子,名叫王牟,字坤鈺的燕山路新軍步軍第一將正將。他是和耶律大石一屆的騎士學院生員,原是個不大吃香的將門邊角料,和王稟沾著那么點親。騎士學院畢業后則參與了教化團西征,一直打到蔥嶺高原過沒有留在河西,而是和陳劍、薛定一起返回了界河商市,現在三人都是武好古麾下的步軍正將,此外還有一位步軍正將,則是西門安國、。
“節帥,為何不能放開手腳掠上一把?”呼延慶有點兒不解。
和軍紀森嚴的陸軍相比,他的狐多少有點海盜習氣。
武好古一笑:“因為辰州有人要了…是咱們的朋友,到時候人家來收復,咱們可得把地盤完好無損的交給他。
另外,交出辰州后,你們也別急著回五島,還得走一趟蘇州,在那里過冬。記著,也得秋毫無犯,可不能把馬植的商市給毀了明白了?”
“下官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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