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陽口鋪兩側的戰場上,宋遼雙方的攻殺,正如火如荼的展開。
在安陽口鋪關卡北面,在攻城錘運用失敗后,馬人望的漢軍居然又拉來了十幾架石砲,逼城而立,將大大小小的石塊朝著宋軍據守的城墻發射而來。
而這些石砲居然不是傳統的繩索牽引的型號,而是巧妙利用了杠桿原理的配重式發石機!一看就是界河商市的工匠們運用“形學”知識設計的高科技武器!
遼人的漢軍侍衛親軍有這樣的武器也不奇怪,界河商市本就是宋遼共有的,所以云臺學宮也從來沒有對燕地豪強子弟關上過大門。當然也有一些燕地豪強的子弟學會了制造配重式石砲,現在用來對付倒霉的鐘傅了。
因為時間匆忙,這些石砲制作的都非常粗糙,射程也不遠。因此只能逼近安陽口鋪的城關架設,離宋軍在安陽口鋪關前挖掘出來的壕溝也不很遠。每架石砲旁邊,都有數十名漢軍士兵在忙忙碌碌的操作。將大大小小的石塊雨點一般拋向安陽口鋪的城頭。每一枚石彈落在城頭上,不是激起一陣橫飛的碎石,就是砸在了守關兵士們的身上,頓時骨斷筋折,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已經殺身成仁了。
而大隊大隊的漢軍侍衛親軍官兵,就在石砲后面列陣待命,扛著云梯,隨時準備攻城。石彈如雨,讓關城上的宋軍難以立足,侍衛親軍的弓箭手則趁機逼近壕溝,一排排的站定,向著城關上發射密密麻麻的羽箭。打得關上的宋軍頭都抬不起來!
在安陽口鋪的另一邊兒,宋軍依著硬寨已經抵擋住了遼兵的四輪猛攻,但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營寨前面的籬笆全都被推倒了,壕溝也已經被填出了七八條通路,八尺高的圍墻前面,宋軍遼軍的尸體還有一包包的沙土層層疊疊的滿步。看來是遼軍負土攻堅,遭到了宋軍的頑強抵抗!圍墻上面,宋軍士卒支架著巨大的旁牌,掩護著弩手和弓箭手一輪一輪的放箭。持著刀矛的肉搏兵則在圍墻后面站著,一旦弓弩手退下來,就該他們上場搏命了。
不過傳統的宋軍禁軍重弓弩而輕肉搏,能打肉搏戰的甲士數量并不多。很難給敵人造成足夠致命的殺傷!
而且在幾輪的死戰后,本就為數不多的肉搏兵已經損失不小,恐怕不足以繼續抵抗下去了。鐘傅只能從輔兵和民伕中強征了壯丁,配發了刀盾,讓他們去充當炮灰。
在四輪以京州兵炮灰為主力的攻擊之后,從宮分軍中抽調的精銳,這個時候已經在進行集結了。每個士兵都披著雙層的重甲,外面是一層黑色披甲,里面則是一層連環甲,人人都手持著長大的兵刃。從御帳親軍中抽調的弓箭手,則披著鎧甲,在輔兵托著的木楯掩護下再一次步步逼近。他們這些射箭的好手都躲在木楯后面,自然不求精確命中,只是用拋射重箭的辦法進行覆蓋打擊。其實真正的目的,還是引誘宋軍的弓弩手還擊。以消耗他們有限的體力!
鐘傅這個時候已經被遼兵的石砲從安陽口鋪的城關上攆了下來,在安全的城門洞內設立了臨時的中軍。他的幾十名從西軍帶出來的親衛,再加上從麾下的四個將中挑選出的壯士,合計約二三百人,全都頂盔貫甲,在城墻腳下喘息。還有一些輔兵和民伕則在服侍他們吃喝,看來是想讓他們養好精神,隨時準備廝殺。
只要鐘傅一聲令下,這些壯士就會立刻出擊,撲向被遼軍突破的破口!
靠著這些為數不多的壯士反復逆襲,鐘傅總算頂過了大半個白天,現在天色漸漸昏暗,可是遼軍卻沒有一點收手的意思,看來是要準備夜戰了!
在西北久歷戰陣的鐘傅知道,遼人是要打疲勞戰了!他們人多,可以輪流上陣。而自己人少,又是腹背受敵,只得咬著牙生挺,打上幾天幾夜,差不多也該累垮了…
可是不挺下去,又能怎么辦呢?能盼望援兵嗎?做夢吧!河北戰場上唯一能打的就是武好古麾下的滄州騎兵。可是這邊距離滄州有五百多里地!就算武好古這個奸臣肯發救兵,沒有個七八天也過不來啊!
唉!都是奸臣誤國!奸臣誤國啊!
“都是奸臣誤國!老夫一定要狠狠散武好古一本!”
界河馬果然跑得比較快,而勛臣世家出身的梁子美也是個能騎馬的主兒。這會兒已經跑到了真定府,在目瞪口呆的王旉跟前破口大罵奸臣武好古呢。
王旉則是一臉的陰郁,都有讓人把梁子美吊起來打一頓的沖動了。這個梁子美怎么能棄城而逃呢?就算只有一個將的守軍,也能在定州堅持好一陣子呢!定州可是正兒八經的州城啊!
而且,王旉之前還把自己的一半兵力都交給鐘傅帶去增援定州了。現在可好了,全都成了打狗的肉包子。
更可氣的是梁子美只顧著自己逃命,沒有押著定州城的那個將往真定府撤退。結果那個將在撤退的途中發生了營嘯,將近5000人的正兵、輔兵只有不到500撤入了真定府!
現在真定府城內的戰兵不足3000,遼人要是打來了,自己該怎么辦?
“安撫,現在只能依靠團練了!”聞訊趕來的韓肖胄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珠子,一邊對王旉說,“下官已經有了名義,可以馬上回相州去募兵!相州民風尚武,有不少壯士藏在民間,只要把他們召集起來,應該可以一戰的。”
其實河北的民風都算是彪悍的,歷史上女真人平定河北就費了老大的勁兒!太行山上還鬧過八字軍,和女真人周旋了不少時間。
定州城在金兵南下的過程中,也進行了長期的抵抗,歷時長達兩年。而這一次淪陷的那么快,其實是兩個原因造成的,一是大奸臣武好古在界河商市高價募兵,將不少定州當地的武夫豪雄都吸引去了界河;二是梁子美還沒來得及充分動員和組織團練,遼兵就打進來了,而且梁子美對于組織團練的事情也三心二意。
這個團練,逼近是在朝廷經制之軍以外的武裝,不大好控制啊!
所以韓肖胄就任了真定府路團練使后,也是有所保留的,并沒有全力發動自家在相州的勢力組建武裝。
“似夫,咱們不是已經招募起幾萬人了嗎?”王旉不大明白韓肖胄的話。他是江南西路人士,江南西路的民風可比不了太行山邊上的相州。也沒有相州韓家這樣的高門巨室,自然不太知道相州韓氏一旦全力把自己武裝起來,會有多大的力量。
“安撫,這是不一樣的…”韓肖胄只是搖頭,“請安撫給大名的紀憶之去個文牒,求點界河出產的好兵器,要盡快運到相州城!”
“好,好!”王旉也不管那么多了,相州韓家是他的救命稻草,只要能拉起隊伍,怎么樣都行。
“還得讓武好古派兵啊!”梁子美心有不甘,咬牙道,“不如咱們聯名上奏,請求天子下詔,將滄州鐵騎調到河北西路來吧。
現在鐘傅的四將精兵多半被圍困在什么地方了,只要滄州騎兵能來,應該可以解救出來。”
連圍困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滄州鐵騎上哪兒去救?
王旉知道梁子美的話不靠譜,但還是看了一眼韓肖胄。
“上奏吧!”韓肖胄道,“順便再參武好古一本!他是河北宣帥,又受命訓練河北新軍…如今河北新軍毫無戰力,他能脫得了罪嗎?”
王旉點了點頭,“好!那就參吧!”
其實韓肖胄并不想真的把武好古搬倒…沒有武好古這棵大樹,相州韓家的“相軍”怎么可能茁壯成長?
“相軍”也是用來防備云臺新軍的武力啊!
所以韓肖胄有事沒事的,就得咬武好古一口,要不然趙佶怎么能放心?畢竟韓家和武家是姻親啊!武好古的三弟,還是韓肖胄未來的女婿…有這層關系在,天子怎么可能放心?
“傳令,全軍下馬休息!”
蕭保先這個時候終于趕到了桑干河西岸,得知桑干河上還有一座浮橋在自家控制下,這位大遼國舅爺終于長出了口氣,搖搖晃晃的從馬背上下來,還下達了休整的命令。
“樞密,現在休整?”
戴罪立功的耶律章奴現在是蕭保先的副手,聽到他的命令,有些不解地問:“燕京城都快到了,咱們不如一鼓作氣沖進去吧!”
“沖不進去的!”蕭保先搖搖頭,“你沒看見對岸宋軍的旗幟嗎?”
“那又怎地?不過是萬把騎兵…咱們在析津府城內還有5000契丹戰兵呢!兩頭一夾,他們還不敗下去?”
蕭保先嘆了口氣:“你就別想析津府城內的契丹兵馬了…都是些廢物,打不了仗的。咱們要入城,就得靠自己打進去。
現在休息一會兒,再飽餐一頓,今晚打夜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