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道,”許將撫著胡須,思索著問,“就算強弩、皮盔、紙甲、長槍可以由宣撫司兵器房供應,可如果河邊沿邊各州軍府也沒有多少民兵保甲可用啊!幾年前或許還有一些,可是自打朝廷行了府兵制,河北保甲就名存實亡了。現在急切之間,該去哪里尋找恁多的民兵鄉兵呢?”
其實河北保甲本來就沒鳥用,連禁軍都是廢柴,還能指望保甲?
而河北保甲完全無用的原因,在武好古看來無非就是兩個,一是不給錢;二是沒兵器。
禁軍給那么多錢都沒用,不給錢的還能有用?也虧得王安石是赫赫有名的改革家,居然會有這種天真的想法,在賬面上搞出六百多萬保甲壯丁,結果除了惹出不少民變,什么用都沒有。
不給錢之外,不給好兵器也是個原因。禁軍披著重鎧,裝備了神臂弓,也不見得有多少戰斗力。保甲的武器都是“民用”級別的,軟弓、短矛、木盾、鈍刀,紙甲的數量則是稀少到了極點。一個都保正只能有五領,多了還要問罪,嚴重的還要絞死…這算什么意思?把保甲當成不要錢的炮灰兵嗎?以為老百姓沒讀過書就不開竅了?靠這樣的保甲能有用才見鬼了。
“要募集鄉兵、民兵并不困難。”武好古道,“只需要讓地方的士紳百姓明白,這鄉兵、民兵是保衛家鄉的,并不會出境作戰。而且官府還會免徭義、薄賦稅、給衣食,還會提供兵器和軍官。”
要人家賣命,總該給點好處!而且打狗還得有根燒火棒呢!要和契丹人打,軍弩、長槍、紙甲、皮盔能不給嗎?這是必須的!
武好古頓了頓,又道:“而且組織鄉軍民兵必須以地方上有名望的在鄉官員為領袖,再以同族、同鄉、同學為紐帶,才能真正把鄉軍民兵組織起來。”
這不是鄉軍,而是湘勇練軍了!就是歷史上大名鼎鼎,鎮壓了太平天國的湘軍練勇的路子。
在武好古看來,要組織真正有用的民兵,也就只有復制清末團練的辦法。
首先是要給錢!要是湘軍、淮軍沒有軍餉,什么樣的名臣都白搭。當然了,宋朝禁軍的錢給太多了,民兵不能按照這個標準來,少給一點,再免個徭役,減免一點賦稅,就應該有人來了。
其次是要給兵器,敵人有的,團練都得有,敵人沒有的,團練也得想辦法弄來。
再次當然得依托官僚地主階級了——武好古自己也算是官僚地主階級的一份子(他也有地啊),又不鬧農民起義,不依靠士紳豪強還能依靠貧下中農?
而且儒學就是搞師生宗族血親的,同族、同鄉,再加一個同學,就是現成的組織。哦,其實契丹人和完顏敢達也是這個路數。契丹人那里不是姓耶律就是姓蕭的,都是自己人!女真那邊,按出虎水完顏部不就是一個大宗族嗎?上陣父子兵,打仗親兄弟嘛!
就算武好古的實證學派,雖然不是特別強調宗族,但是師生同門的一套,也是非常講究的。
這個就是儒家文明的社會組織方式!
“許相公,梁學士,葉學士,王帥司,”武好古道,“四位都是士林領袖,官場的耆老,如果肯出面邀請沿邊諸州軍府的在鄉官員和豪強首領,相信一定可以得到相應的。
另外,退隱相州的韓大學士在河北地方上的名望更高。不如由四位和晚輩還有憶之兄一起出面,請他老人家出山,領一個河北團練大使。這樣必然可以一呼萬應!”
退隱相州的韓大學士就是武好文的岳父韓忠彥,老頭今年71了,年老多病,在相州養老。出山做事是不可能的,但是領一個團練大使的虛名沒有問題。
有了相州韓氏帶頭,河北地方上應該會有許多名門豪強相應。十幾二十萬的團練,應該是有可能拉起來的。
而武好古也能趁機將滄州的團練也組織起來,滄州過去是個人口稀少的窮地方,沒有什么名門,后來又安置了大量的騎士,完全是武好古可以控制的地方。
所以滄州團練,當然就武家軍了!
“那么沿邊各州軍府需要多少鄉兵?”王安石的侄子王旉這時開口問起了四個安撫最關心的問題了,“另外,河北的十八將新軍,又該如何布署?”
“沿邊各州軍的鄉兵,都應該由安撫使路管轄。”武好古道,“那就按照安撫使路來分配吧。真定府路、定州路、高陽關路的鄉兵團練以四萬人為上限。沿海路只有滄州一州,團練人數以兩萬為上限。大名府路并非沿邊,但是大名府城非同小可,上萬團練還是需要的。這樣一共就是十七萬團練!
至于河北十八將新軍,真定府路、定州路和高陽關路各布置四個將,沿海路的防御由宣撫司直轄,布置兩將守軍。
另外還有兩將步軍和兩將馬軍為各路應援之兵,也由宣撫司管轄。”
十八將新軍在滿員的情況下有九萬戰兵,輔兵人數在六萬左右,也就是有十五萬人。再加上十七萬團練,河北五路的陸上總兵力可以達到三十二萬人!
人數上倒是足夠多了。不過打仗光有數量還不夠,質量和指揮也是必不可少的。
武好古道:“五路團練加上十八將新軍,如果再算上輔兵,人數總在三十萬以上。沿邊的七州三軍一府還得廣修城池堡寨,儲備軍糧軍資…這可是一大攤子的俗務啊!沒有一個軍事機宜房幫襯,恐怕不大好管吧?所以真定府路、定州路、高陽關路,是不是也應該和沿海路一樣,設立總軍機房了?”
現在河北五路只有沿海路設立了總軍機房,而且是和河北宣撫司的總軍機房形成了上下級關系。
也就是說,武好古可以通過軍事機宜這個系統,將軍令下達到沿海路所管轄節制的各種武裝力量。
但是在真定府路、定州路、高陽關路,軍事機宜系統是不存在的。武好古這個宣撫是無法繞開三路安撫使司,將軍令下達到各將的,甚至連各將的實際情況都無從知曉。
當然,布置在真定府路、定州路、高陽關路的十二個將都不是武好古的云臺系軍官掌握的,他的將令傳達下去也不一定有人會聽從。
不過有一個軍令系統,總歸能讓武好古掌握真實的戰場和軍隊情況。要不然他這個宣帥就是知彼而不知己,會被那幾個老狐貍忽悠死的。
“總軍機房自然是要的。”高陽關路的葉祖洽拈著胡須,面無表情地說,“不過機宜是帥司的幕職官,照例是由帥司自行征辟的!”
他說的沒錯,軍事機宜也是機宜,而閫帥是有權征辟機宜這樣的幕職官的。即便是軍事機宜,也要遵循這個原則。武好古的河北宣撫司的軍事機宜,就是他自行征辟的。而海路帥司的軍事機宜,則是武好古利用權攝海路的機會征辟的。
至于西北宣撫司、朔方帥司、河西帥司(大教化團)的軍事機宜,雖然由武好古推薦的因素,但是征辟權還是在高俅、童貫和章援手中。
只有開封府的三衙四軍和模范新軍的總機宜房,是由都軍機司負責組建的。
“葉帥司所言甚善。”武好古笑著,“機宜的確是幕職官…那么由宣撫司推薦一位副總軍機給諸位如何?下面的各將、各團練司,也都安置一名宣撫司推薦的副軍機。
宣撫司自不會干涉各路各軍之事務,但是有了這些個副軍機,就能盡快知道前沿的情況了。”
他一邊說話,一邊給紀憶打眼色。這是他的底線了,如果連副軍機都安插不下去,宣撫司是空頭的不說,連紀憶這個都轉運使也很難掌握各路的一手軍情了。
“我看可以啊,”紀憶笑道,“不如也給我派個軍機吧…我這個河北都轉運使可是有按察將吏之權的,總也該知曉前方軍務吧?”
“那是自然。”武好古連忙應答道。
紀憶插手軍務是沒有辦法的!宋朝的軍事指揮就是這樣的,政出多門,多頭管理,打起仗來誰也不知道主帥到底是哪一位?
反正在眼下的河北,武好古可不認為自己能指揮得動下面的四個安撫老爺,也不會認為紀憶是自己的“后勤部長”。
看到紀憶這個河北的財神爺支持了武好古,許將、梁子美、葉祖洽和王旉也不好再拒絕了。
不過軍事機宜大權他們是不會交出去的,最多也就是讓武好古的耳目插進來。
四個安撫使不會讓出軍令權,紀憶這個都轉運使當然也不會把自己掌握的筑城、器械、糧餉的權力交出去。
看到武好古說的差不多了,他微微一笑,就接過話題了:“既然諸位帥司都覺著要在沿邊的七州三軍一府廣筑城池堡寨,那么咱們就先商量一下這城池堡寨該怎么筑起來吧?這事兒,可是下官的職責所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