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了!”武好古轉過身,笑著對身后的幾個人說,“現在時候還早,不如去碼頭瞧瞧吧?那里可有要緊的大買賣啊!”
要緊的大買賣自然是往洛陽白波運糧食了!這事兒并不是武好古親自操辦的,而是發包給了蘇大郎的一個兄弟,名叫蘇安利的糧商。蘇家在開封府主營釀醋,兼營糧行。每年經手的米糧也有好幾十萬石。不過百萬石遼糧的買賣,卻是第一次做。
那位蘇老板去年冬天的時候就隨著光明君和郭藥師一起北上遼陽,在“買賣郎君”光明君的撮合下,和渤海右姓的首領大公鼎、高清明見了面,敲定了糧食買賣的細節。
同時,馬植也受了武好古的委托,出面疏通了辰州建安軍的關節。
而吳家海商則接下了海運的業務——在吳家商船將兵器從海州運往高麗之后,就直赴遼東辰州港,裝上了今年秋天收獲的遼東麥子,趁著東北風開往界河商市。
現在從遼東和海州運來的糧食就堆積在界河商市,正分批裝上內河綱船。
界河商市碼頭。
大量的裝著糧食的蒲包從紅磚砌成的庫房中被苦力扛了出來,裝上了獨輪小車,仿佛流水一樣運往內河綱船使用的碼頭——現在界河的內(河)外(海)碼頭已經被一座浮橋分隔開來了。
在去年界河封凍的時候,黃四郎主持完成了界河浮橋工程。他利用河面冰封,把用于建造浮橋的小木船拖上冰面,排列整齊,系上了鐵索,鋪好了木板。等到今年河面解凍,一座浮橋就建好了。
有了這座浮橋,界河南北兩市就融為了一體,來去變得非常方便了。
同時,內河綱船和外海的海船,也被分隔開來,互相之間不能再在河面上瞧瞧碰頭了。不僅走私的情況被基本杜絕,而且也確立了界河商市的海運、河運樞紐地位。
現在連運往析津府的遼東糧食,也必須在商市中轉了。而武好古也以此為契機,請馬植出面去游說蕭保先、馬人望,想要讓遼國把遼糧東運的業務也發包給吳家海商——與其讓那些根本不會航海的渤海人以徭役的形勢運糧,還不如花點糧食雇傭吳家的海船呢!
雖然遼國方面還沒有允可,不過渤海人運糧的終點還是變成了界河商市。
這樣一來,到了初冬時節,在界河河面還沒有封凍之前,商市碼頭就迎來了最繁忙的季節。
蘇家糧行、吳家海商的管事,界河市舶司、界河商市碼頭所的公吏,還有大遼國南京道轉運司的官員,都滿頭大汗地在一樣樣對照著這些來自遼東和海州的糧食。哪些糧食該裝上南運或北運的糧船,可千萬不能出錯啊!
另外,這些糧食的轉運都是免稅的。但是“搭便船”的物品卻是要照章抽稅的——這些可都是界河市舶司和界河商市的收入啊!界河商市從明年,也就是建中靖國三年開始就要給商會股東分紅了,另外如果不改元的話,建中靖國五年起就要向宋遼兩國繳納承包稅,現在暫定是每年上交十萬匹絹,宋遼各半分。
武好古站帶著西門青、慕容忘憂還有蘇家糧行的蘇安利一起到了碼頭的一角,他們只是隨意走走看看,不時地讓人打開一個蒲包,取出里面的糧食仔細查看。大部分的麥子都不錯,顆粒飽滿,也沒有混進什么石子沙子。
武好古點頭滿意地對蘇安利笑道:“遼國東京道的麥子就是不錯啊,看上去都比咱們的好…這遼東真是好地方,土地一定非常肥沃。明年還得多買一些,最好能到二百萬石。”
蘇安利和蘇大郎是完全不一樣的相貌,蘇大郎是個胖子,生了一張恭喜發財的面團臉。蘇安利卻是白面書生的模樣兒,今年四十不到的年紀,頜下留著幾縷須髯,看著仿佛是個文官。他說話的腔調也是文縐縐的,一看就是讀過不少書的。他笑道:“宣贊可真是朝廷的肱骨,居然能想出購買遼糧補充西北之法。朝廷要是知道了,必然更加重用宣贊了。”
武好古微微點頭:“我這個提舉市舶司不就是做這個的?怎么能不盡心盡力?只是可惜啊,漕運直到白波,再往西就是陸運…2000里啊,代價太大了。”
想到往西北運糧的事情,武好古就忍不住嘆口氣。2000轉運的送達率頂天就10—15,要往西北前線補充1000萬石糧食,就得往洛陽白波至少運去7000萬石…當然了,這7000萬石并不都是糧食,大部分都是供牲畜食用的草料和豆餅。
武好古拍拍手,朝蘇安利道:“現在運出去多少了?再有10日可以全部裝運完畢嗎?能保證多少送達率?”
“再有10日足夠了,”蘇安利笑道,“送達率沒有問題的…這事兒既然包給了我家的糧行,自然能讓100萬石糧食安安穩穩的送到。”
“好!這事兒既然包給你了,就好好去做吧。”武好古說,“回頭官家一定會論功,也保你一個官做。”他左右看看,他的文案武誠蘭快步走了上來:“宣贊,剛剛收到潘宣贊(潘孝庵也有了個宣贊的閣職)寄來的信,信上說曾布、蹇序辰一塊兒給官家上了奏章,提出要效仿咱們界河商市和界河市舶司,開始京東市舶司和京東商市…”
“京東?”武好古皺了下眉,這名字聽著就很厲害啊!
“就是京東東路市舶司,”武誠蘭道,“另外還想把海州劃入京東東路,把京東市舶司設在海州,并且在海州開始商市。”
“真是越來越精彩了!”武好古笑了起來,“不僅有了威尼斯,還有了熱那亞…”
“威…斯?”武誠蘭愣了又愣。“宣贊,應該怎么答復潘大官人?”
“不必答復,”武好古笑著,“等過些日子,我就要回開封府去了,到時候當面說吧。”
武好古當然知道這是曾布、蹇序辰、呂嘉問可能還有紀憶想要和自己競爭了。
不過他并不擔心,界河商市的地理位置太優越了,而且已經形成了規模,有了不可動搖的優勢。
而且…海州那邊自己也早就落了子,有云臺學宮、天涯鎮、云霧山茶、界河大相國寺解庫,還拉攏了吳家海商,還把半個武家宗族擺了過去。
現在曾布、蹇序辰、呂嘉問、紀憶能怎么著?能繞過自己在海州布下的局?
呵呵,大家一起玩吧!
資本主義可不怕競爭,哪怕爭個雞飛狗跳呢!
“對了,”武好古的心思已經收了回來,“花滿山和那兩個日本人到開封府了嗎?”
“信上沒有說,”武誠蘭道,“大約還沒有到吧。
對了,潘大官人還提及了一件事兒。官家想在蘇州、杭州開設一個造作局,用于制造宮廷所用的珍巧器物,并且搜集流落江南民間的古書畫。”
“哦。”武好古點點頭,若有所思,“信上說誰要去主持這個造作局?”
“說了,”武誠蘭道,“官家想讓米芾和令尊去主持…”
“令…我爹?”武好古愣了又愣,“怎么會是他?”
“怎么會是我?”
武誠之也和武好古一樣,壓根沒想到自己會做官。雖然宋朝蔭補做官也可以惠及老爹的,可是武好古卻從沒有想把蔭補的名額給武老頭。他現在是海州武家的族長,身邊又聚集了一大批追隨著,需要保舉的人太多了。
而且武誠之還做什么官?好好在開封府養著最要緊…大宋官場上多辛苦啊,一個個吃喝玩樂到天明的,武老頭吃得消嗎?可別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了!
他要是被吃喝玩樂累死了,武好古可不僅是傷心的問題了,他還得丁憂當孝子啊!
可不知怎么回事,官家趙佶忽然想到了還是白丁布衣的武誠之,居然想給他個官做,而且還要委以重任——讓他做米芾的副手,一起去江南搜集古董字畫,督造珍巧器物!
這可是個大大的肥缺啊,多少人打破頭都搶不來,現在居然給了武誠之了。
這些武氏一門三父子,可是個個都得了重用啦!
“官家說,您是書畫鑒賞的大家,您過目的東西,基本上就假不了啦。”
武好文對父親說。
“我?”武誠之哭笑不得,“我可沒少看走眼,還給開封府逮去過…”
“這回不會有問題的,”武好文笑道,“還有米襄陽呢,他可是真正的大行家。”
武誠之摸著胡子,看了看兒子,然后又瞧了瞧嘴巴笑得都要合不攏的馮二娘。
“官人,”馮二娘道,“旁人想做官都沒機會,你現在可是推都推不掉了…二哥兒,這次官家想給你爹做甚官啊?文官還是武官?”
“是個文官,”武好文說,“從九品的將仕,職官是勾當蘇杭造作局公事。”
“這可太好了,”馮二娘笑著,“官人,你可真是老來有福了…我看你就別往外推了。”
武誠之皺著眉,“不如等大郎回來和他商量則個…”
“不用了,”馮二娘道,“大郎一定贊成的,這么好的事情,他怎么會不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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