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你說伊川先生要找武好古這個幸近小人論道?”
“幸近小人?能和伊川先生論道的儒能說是小人?”
“也許只是武好古一廂情愿呢?”
“怎么是武好古一廂情愿?明明是伊川先生提出論道的”
“伊川先生提出論道?這怎么可能?他這樣也太自貶身價了吧?”
“不可這么說,大道之前怎有身價之說?”
“說得也是,可還有些這消息可準確?”
“怎生不準?是師圣先生在文曲星旬報上寫了文章,提及此事的。現在師圣先生已經動身去界河商市相請了”
“真的嗎?”
“報紙在這里,你自己看”
就在武好古辭別了剛剛懷上身閱西門青離開界河商市,踏上往海州而去的路途的時候,程頤要和武好古論道的消息,已經在開封府傳開了。
這事兒可真是讓人大跌眼鏡。雖然武好古的實踐證道試論在開封府傳得挺廣,也有不少儒生認為說得很永理。但是武好古和程頤并不是一個等級的儒。如果是武好古向程頤請教,那么大家還覺得比較正常但是論道,那可是一個級別的大儒才能論的,如果武好古能和程頤論道,那豈不是是實踐證道真的可以和天理之說并論?
“子宣,你聽說了程頤要和武好古論道之事了嗎?”
政事堂內,結束了崇政殿問對,又處理了一番不算太多的政務的宰執們剛一閑下來,韓忠彥就捧著碗茶湯和曾布說起了“程武論道”的事情——他雖然不是大儒,但他也是東華門外唱名的好漢出身,當然知道這場論道對于當下的儒門意味著什么了?
而且,他也知道新黨、新學在這場論道之幟地位有多么尷尬。
可以說,程頤提出的論道,一下子就把武好古的實證派和新黨、新學都架在火上烤了♀兩個大儒,這回總算是干了件利國利民的好事。
其實從武好古的本意來說,他是不想那么早就翹尾巴的。畢竟現在大石頭他們還小博士團也沒有壯大,界河商市也沒有龐大到無法撼動,武好古還是挺孤單的。如果再過個十幾二十年,等到大石頭等人、博士團和界河商市都成長起來了,那武好古就不怕和誰論道了。
“關洛之學是偽學何好論的?”替曾布說話的居然是韓忠彥自己舉薦的陸佃——他不是新黨,但卻是新學的靈魂人物然能聽明白韓忠彥在挑事兒。
現在洛言降身價去和武好古論道,就看你新學跟不跟了。新學不跟讓人看扁,跟了就說不定就讓武好古那廝批得再沒有立足之地。
實際上,新學的“大道”也是缺失的,走的是儒、釋、道融合的路線,又不能像二程那樣編出一個理學,怎么去和實證主義論道?理學還可以說自己圓了孔夫子的問道,反正也不能證偽。新學說什么?拿佛經來和武好古論嗎?所以這一塊根本沒得論。
至于新學的政治路線,效果怎么樣大家都知道反正是沒有武好古搞錢的辦法好使,人家才是真正的民不加賦而錢多多。新學的路線是巧立名目,搜刮民財,只是不用加賦的名義。武好古的賺錢之道,可是被實踐反復檢驗過的!
韓忠彥被陸佃懟了一句,有些惱怒的看了他一眼——他的副相是自己推薦的,怎么和曾布蹲一個坑里去了?對了,王安石的那個新學好像就是他和王雱、沈憑、龔原他們幾個的協助下弄出來的!
“對!”李清臣也道,“關洛理學本就是偽學,蘇門蜀學一樣在胡編亂造,統統應該禁止!”
李清臣和蘇門蜀學是對頭——蘇東坡和他的那些弟子一個比一個會拉仇恨,所以敵人很多。現在的武好古在這方面顯然是得了蘇東坡的真傳,拜師不到一年就魚成為眾矢之的的苗頭了,將來真不知道怎么辦?大概只有讓大石頭這樣的博士去以理服人了 “理學興許是偽的,不過實證之學,恐怕不是偽學吧?”韓忠彥端起茶湯,喝了一口,然后淡淡地說,“現在云臺學宮傳授的許多科目的課本,可都是趙幸參與編纂的!”
程頤讓人批斗也不是沒永理的,他把“天理”的概念替換了儒家的“問道”,雖然也是給了一個答案,但畢竟改變了儒學的核心思想,的確魚偽學。
相比之下,武好古給出的是一個求道的工具,怎么能說是偽學?
而且趙幸很可能也參與了實證主義的研究,趙幸的的學問能是偽學?李清臣你是不是不想做官了?
李清臣臉色鐵青,他和幾個蘇門弟子其實不包括武好古)怨恨很深,要是讓出自蘇門的實證之學成了顯學,那二蘇說不定就要宣麻了,他能有好果子吃?
可是要禁止蘇學好像也魚危險,現在蘇學通過武好古的實證自然之法和趙佶搭上邊了。云臺學宮的許多課本都有趙幸參與,誰敢提議禁止?文字獄搞到皇帝頭上去不是找死!
武好古這個奸佞實在是太奸了在年輕一代的奸佞怎么奸成這樣了?
“決不能讓他們論道!”
“子宣,論道之事又不需要朝廷批準。”
“可是讓他們論了道,咱們怎么辦?跟不跟?”
“不能跟是武好古那奸人的陷阱”
“對!若是跟了,豈不是把實證偽學置于荊公新學相當的地位了?”
“陶山,你是做學問的,你怎么看?”
曾布的相府之深處,一間僻靜花廳里面,這個晚上燈火通明,里面擠滿了新黨新學的大佬級人物。自從王安石故去后,新黨新學其實已經四分五裂了,各個山頭之間時常也斗得不可開交。像今天這樣大家伙聚集一堂,可真是魚破天荒了。
而讓他們在今晚聚集起來的原因,則是新黨的執政基綽學正在被動搖。
新黨其實是一個擁有理論基礎的朋黨,這個基賜是強調“融匯百家”和“通經致用”的新學。一旦新學崩潰,那么以新學為指導思想的新黨,也就很難續存了。
所以今天在京的新黨、新學大佬們也都放下了昔日的種種恩怨,全都跑到曾布家里面來商量對策了。
“陶山”是陸佃的號,他皺著眉頭,似乎在苦苦思索:“實證求道之論要駁倒是很難的。圣人求道問道之事,天下儒生人人皆知,一千多年來求道而無門才讓道、佛大興,而融匯佛、道、儒三教之法,也是因為求道無門。如今武好古給出了求道之門,我輩儒生如何能視而不見?”
“哼!”李清臣冷哼了一聲,“難不成就讓出顯學地位給實證之學嗎?”
“不不,”陸佃曳,“邦直此言差矣。我儒家過去求道無門之時,不一樣是天下顯學?這顯與不顯,不在大道,而在致太平!”
致太平就是輔佐君王治理國家教化百姓的道,也是儒家成為顯學的原因。在理學大興之前,儒家學者因為大道無門,就常回避這個問題。但是中原王朝的朝堂之上也沒有讓和尚、道士做主啊。
就算眼下的大宋,“大道”的解釋權還是屬于道釋的,特別是道家得到趙宋王朝的關照,成為了國教。但是道士還不是牢牢讓儒生壓制著?
陸佃接著說:“我輩儒生,務求經世致用,不必去追求虛無之大道,也不須在萬物小道上花費太多的精力。”
“陶山的意思是,我們不參與?”曾布皺眉問。
“非也。”陸佃摸著胡須笑道,“不是不參與,而是要主持這場論道!”
“主持?”曾布一愣,“誰去主持?”
“自然是國子監了!”陸佃振振有詞地道,“圣人所尋之大道乃是出給后輩儒生的一道題目,在以往的歷朝歷代都沒有人能解,現在出了能解此題的大儒,不正是我朝文治鼎盛的明證嗎?不正是熙寧以來所行新法的成就嗎?
子宣,我們應該向官家上奏章,由國子監負責主持此次儒門大道之論。若是論得好了,還可以形成制度,三年一論,或可以在科舉大比之后舉行,此等也是儒門大興之事啊!若有可能,還可以讓旁門左道之士都來討論。我等只高居其上,公論是非對錯。”
陸游他爺爺的理論水平就是高啊;下子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新學不能下場去和實證之學、關洛理學論道,而是應該高高在上主持論道。
新學一旦主持論道,論什么,不論什么,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謬論,那就得由新學說了算了。
到時候就讓實證學派和關洛理學去討論天理大道,甚至可以讓和衫士瓣牧師選人一起來論,新黨新學就做個裁判,多好啊!
當然了,論道就是論道,你們不要來論政治么神仙啊,菩薩啊,基督啊,明尊啊,自然之道啊,你們隨便吹,大家聽著也就是一樂。置于治國什么的,還是得通經致用 [三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