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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奸黨的崛起 二

  第一伙要找武好古麻煩的正直君子是以副相范純禮為首的。在范純禮看來,武好古之前是舊黨…呃,舊黨是不存在的,而是君子們的走卒。小人是小人,但是并不邪惡,而且在儒學上的造詣極高,勉強可以夠得上大儒的水準——范純禮只是認為武好古的儒學水平夠高,但是并不承認他是真正的大儒。因為武好古太過貪婪,又太會阿諛,品德有虧,不能稱為大儒。

  但是現在,武好古因為在《文曲星旬報》上登出了勞什子“死富商竟有兩妻,郭青天難斷家案”的狗屁文章,儼然就是在為廢掉孟皇后造輿論。

  雖然韓忠彥老說這事兒是官家的意思,和武好古沒有關系,但是范純禮卻不這么看。武好古和官家的關系太好了,而且還是官家的錢箱子。他要是不肯替官家造廢除孟皇后的輿論,官家也不會拿他怎么樣。

  所以武好古做的這事兒,分明就是一份給熙寧奸黨的投名狀!

  而且,孟皇后是朝中君子正臣們的旗幟,當年為了保她,不知多少人被先帝趕去了遠惡之地。現在怎么能讓奸人再把她廢掉?

  “大哥,蘇子由一點都沒看錯,武好古那廝就是舊黨…哦,就是一個王安石一樣的人物!不,他比王安石差遠了,王安石至少是為了國家,他卻是削尖了腦袋往上爬!官家寵信這樣的小人,我看國家早晚大禍臨頭。”

  正在范純仁府上滔滔不絕說著武好古壞話的,就是副相寶座已經岌岌可危的范純禮。

  今天是他的四弟范純粹從太原府返回,抵達開封府的日子——范純粹在宋徽宗剛剛親政的時候坐了一陣冷板凳,不過后來因為舊黨在軍政方面拿出了不少辦法得到起用,先是知信州,再以龍圖閣直學士知太原府。這次是因為京兆府搞府兵制試行,被韓忠彥推薦做了永興軍路安撫使,所以才被召回開封府,準備領受新職。同時,范純禮的二哥范純仁現在也重病臥床,似乎時日無多了。

  所以范純禮這些日子就搬到范純仁的宅中小住,也算是兄弟三人最后聚上一聚了。

  范純仁閉著眼睛,靠在軟榻之上,臥房之內除了兩個兄弟之外,就是自己的兩個兒子范正平和范正思。

  范純仁聞言只是嘆息,這些日子他可沒少聽兩個兒子說武好古的事跡——州北軍營大火他是嫌疑難消,滄州私授騎士則是證據確鑿,開辦的《文曲星旬報》又將矛頭指向了孟皇后!

  如此作為,不是奸佞又是什么?

  只可惜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可能康復了,而范純禮眼看著就要失寵,外放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咳嗽了幾聲后,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范純仁嘆息道:“看來只能在老夫的遺表中提醒官家提防這個小人了…”

  遺表就是大臣死后才上給君王的奏章,一般在生前就寫好了。內容多是對自己一生的總結,然后再推薦個把子侄做官,有時候也會提醒君王要注意些什么。

  聽到范純仁說起“遺表”,范純禮、范純粹都連連搖頭。

  “二哥,且莫說這等話。”

  “是啊,二哥該好好將養身體才是。”

  范純仁擺擺手,打斷了兩個兄弟的話,然后用沙啞的嗓音說:“人生數十寒暑,終是難逃一死之期。我的死期將至,不必諱言。遺表我已經讓子夷(范正平)準備了,在加上一段就是了。

  不過我看當今的官家也不是能虛心納諫之君,興許還覺得武好古這樣的臣子很好。既乖巧,又能辦事,還能變出數以百萬的錢財…日前蘇子由的兒子來我家時,說起武好古也是贊不絕口,何況是官家?”

  “父親,”范純仁的兒子范正平插了句話,“那武好古仗義疏財,為人也甚為謙和,得過他好處的人自是不少,誰不說他的好話?”

  他也從武好古那里得過好處的…他這段時間守選在家,沒事兒就給《文曲星旬報》投個稿,每次都能拿到不少稿費,而且自家的文章還能刊登上報,看上去很有面子。

  自然不希望老子在遺表上咬武好古一口了。

  范純禮嘆了口氣,“此人是大節有虧,他的為人的確是很不錯的,要不然韓師樸和蘇子瞻也不會被他迷惑了。”

  一旁的范純粹皺著眉頭,他說:“我聽說那人對遼國也有辦法,搞了個界河商市,還引了不少遼國的貴人去那里購買房產安置后路…有了這個商市,他的大節也不算太虧了。”

  范純粹是著名的和平主義者,武好古現在的作為對宋遼和平看上去是有利的,所以他就覺得這家伙還可以。

  “我看二哥還是不要,不要在遺表上告武好古一狀了…”

  在遺表上告了武好古,范家和武好古就結大仇了,萬一告不倒,以后人家報復起來怎么辦?萬一把武好古告倒了,界河商市會不會跟著一起倒?

  那里可是宋遼友誼的象征啊!

  “不上遺表,”范純仁枯槁般的面容上露出苦笑的表情,“那老夫還能怎么辦?”

  “父親,”范純仁的次子范正思說,“不如我們也辦張旬報和他唱對臺吧!”

  他和哥哥很快就要丁憂了,三年時間啥也干不了,很無聊的,不如辦張報紙玩玩,沒準就成了名士呢?

  “辦旬報?”范純仁癟著嘴思索了一會兒,“這倒是可以…只是一張旬報要花不少錢吧?家中的積蓄可夠嗎?”

  范正思道:“錢不是問題。”

  “子夷,你說甚?”范純仁眉頭大皺,自己雖然快不行了,可是還沒糊涂到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錢的地步。自己的兩個兒子,該不會利用自己的名頭在斂財吧?

  范正平忙解釋道:“我們和向家的幾個郎君是朋友,知道他家這幾年發達了。”

  范純仁道:“官家的確照顧向家。”

  范正平搖搖頭道:“其實也不是官家照顧向家才讓他們家發財的,而是向家這兩年一直在抄武好古發財的路子。”

  “發財的路子還可以抄?”

  “是啊,”范正平道,“向家先是抄了佳士得行的路子,開了個保利德行,也搞唱賣,現在是開封府第二大唱賣行。后來看到武好古印《花魁》畫冊賺了不少,向家的保利德行就做盜印,也撈了不少,現在還在繼續盜印。再后來武好古的又投錢搞界河商市,向家也跟著投了一大筆,還在界河商市搞了塊地皮,開了個保利瓦子。

  最近向家又在搗騰開封府的地產,從店宅務買了塊白地,照著都亭驛那塊地的辦法蓋房子發賣,聽說一把就能賺上幾十萬…現在兒子去找向家的人商量一塊兒辦報紙,他們一定會答應的!等到我們自己的報紙辦出來,就能在上面說奸黨的壞話了。”

  原來武好古的生意做得太好,現在還引來了跟風盤了!而在所有的跟風者中,大名府向家的保利德行無疑是玩得最好的。

  而領導保利德行一路抄襲,一路做大的,不是旁人,居然就是武好古最初的冤家對頭陳佑文!

  他現在是保利德行的大掌柜,相當于蘇大郎在武好古這邊的地位。

  “望之,你覺得武好古為何要力推北糧南運?”

  “是啊,現在界河市舶司還想要染指其中呢!”

  同一時間,在國子監司業劉逵的宅邸里面,來訪的安燾和蔣之奇正在和養病的呂嘉問討論北糧南運的事情。

  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如果明年要開始北糧南運,那今年就得把大量的糧食運抵海州儲存了。

  所以北糧南運,現在就成了朝廷重點討論的事情了——那可是整整一百萬石的運輸量啊!如果可以順利運來北方,而且成本也可以控制,那么北方的缺糧問題就不復存在了!

  對眼下的朝廷而言,自然沒有比這更大的事情了。

  呂嘉問似乎已經從喪子之痛中走了出來,只是淡淡地說:“武好古想染指自然是為了錢!”

  “錢?”安燾捋著胡須,“他想自己做綱首?”

  呂嘉問摸著胡須,眼睛瞇成了一條縫:“二位該知道糧草運往西北軍前后可以拿到何物吧?“

  “鹽引、茶引?”

  北宋的綱運理論上是官營的,但是從很久以前開始,官營的綱運也都發包給了私人去做。不過北宋朝廷并不一定會支付現錢作為運費,而是用鹽引、茶引抵賬。特別是運往西北軍前的綱糧,基本都用鹽引、茶引抵賬的。

  也就是用可以兌付鹽和茶葉的有價證券抵充綱商的運費甚至糧價!而這種被稱為鹽引、茶引的有價證券,又是開封府城內界身巷的金銀絹帛交引鋪所經營的最重要的票據。

  呂嘉問冷哼一聲:“如果誰手里有了天下大半的茶引、鹽引,誰就是界身巷的行首了!”

  “界身巷的行首?”

  “界身巷沒有行首啊!”

  呂嘉問搖搖頭:“就快有了…二位可能還不知道,武好古還拉上了大相國寺,搞了一個界河大相國寺解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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