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貌美如花,陰險毒辣的太后啊!
武好古聽了劉太后的進言,心里已經明白,舊黨被她狠狠陰了一把。
趙佶明天只要問起任伯雨的彈章,讓宰執重臣們一一表態,凡是支持任伯雨的都是“聞遼主喜而喜,聞遼主憂而憂”的奸臣!朝中的舊黨還不被一網打盡啊!
這個任伯雨的文章寫得是好,可是卻沒摸準趙佶的心思啊!也不知道這家伙怎么做官的?怎么就寫出這樣的文章了呢?
只是武好古哪里能想得到,任伯雨是“中了章援放的病毒”才存心上這么個彈章的。要不然他還能怎么辦?向趙佶坦白,然后等著品鑒鶴頂紅嗎?他是忠臣不錯,但他不是傻子。
至于由他自己來殺人滅口…這也是不可能的,他又不是那種劍不離身,以德服人的儒,他殺誰去啊?再說他又不是御史中丞,那些御史臺的胥吏、臺卒豈是他能操弄的?
所以他現在根本不求能把章惇父子彈劾到沙門島去了,只求自己能安安穩穩被趙佶趕出御史臺…能外放個知州就很不錯了。
至于他的上書會不會被人利用作為打擊舊黨君子的工具,他暫時也顧不上了。
而武好古這個時候卻還想要拉舊黨一把,他現在和舊黨走得太近,雖然新黨方面有個蔡京關系也不錯,但是曾布、安燾、李清臣這幫人多半想把自己除掉的。
想到這里,武好古又開口進言了:“陛下,任正言的上書雖然不妥,但是卻可以用來迷惑遼主。”
“迷惑遼主?”趙佶有些不解。
“陛下,”武好古道,“大遼的軍力強盛,非我朝可比,若欲圖之,還需暗中行事,不可讓遼主有所警惕。”
趙佶蹙起眉頭,“大郎,你先說說遼國有多強?”
武好古吸了口氣,語氣沉重地說:“目前遼國有十二宮一府的宮帳親兵,總計有戰兵十萬一千人,俱是精銳騎兵!其中號稱鐵林的具裝甲騎約有數千,其余都是裝備了人甲的精騎,既可以騎射,也可以沖陣,也能下馬步戰。
除此十二宮一府之外,遼國還有部族騎兵和皮室親兵。其中部族兵大多來源于契丹、奚人部落,人數和所備甲械器具皆不如宮帳兵,但是遼國多年以來多用部族兵沖鋒陷陣以保存宮帳實力,因此部族兵的實際戰力還要勝過宮帳兵。
至于皮室兵最早也是宮帳兵,且是其中的精銳,只是在后來獨立成部,如今和部族仿佛。
各大部族之兵加上皮室之兵,大約也有戰兵十萬,而其中的兩萬則長駐在漠北可敦城,稱為鎮州安復軍。此部同阻卜人連年交鋒,上下皆耐苦戰,實力非同小可。
而在此二十萬精銳之外,遼國還有一萬八千漢軍侍衛親軍和數千渤海精兵,皆乃可用之兵,戰力絕不亞于我朝的西軍。”
也就是說,衰弱的遼國擁有二十萬以上可戰的精銳!而且大部分都是可以快速機動的騎兵。而大宋這邊,五十萬禁軍中有四十五萬是“裝”的,剩下是五萬西軍戰兵最多也就是遼國精銳的水準,而且大半是步兵。怎么打得過遼國的二十多萬以騎兵為主的精銳?
“那豈不是打不了遼國了?”趙佶的言語有些陰沉。
“也不是打不過,”武好古掃了一眼擰著眉頭的趙佶,“而是不能用堂堂之戰去對付遼國…便是先帝和章相公,也都想要智取燕云,否則就不會有界河商市了。
所以陛下最好將圖遼之念暫時藏于心中,以免被遼人奸細洞悉。如此方能暗蓄實力,等待時機,同時滲透遼國上下。”
“也有道理。”趙佶輕輕點頭,他現在還沒完全糊涂,知道自己有多少斤兩。伐遼之事,還是要從長計議才是!
說了一大堆話,繞了好大的圈子,武好古總算是稍微替舊黨挽回了一些局面…也不知道能不能讓韓忠彥和范純禮這兩個舊黨的宰執在位子上多熬幾年——舊黨現在被人一網打盡可不符合武好古道心意啊。
蔡京這廝可是六賊之首,武好古雖然巴結他,但是作為一個正直的忠臣,和六賊之首的蔡京怎么可能和睦相處呢?
“御史臺…瘟疫?”
“可派了翰林醫官前去?”
“趙正夫怎么樣?他沒有染病吧?”..
“章援和紀憶二人如何了?”
政事堂內,剛剛吃完午飯,正在議論政事的宰執們現在也知道御史臺鬧瘟疫的事情了。
來向他們匯報的是隸屬于門下省的右正言陳瓘。他和任伯雨一樣,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大病毒”章援、紀憶了,所以也就捏著鼻子承認了御史臺瘟疫——瘟疫是會傳染的,他這個右正言可是在門下省辦公的,要是把疫病傳給幾位相公,那誰來輔佐官家呢?
所以本正言也不能去御史臺獄了…回頭一定要找個機會外任!
“目前趙中丞并未染病,翰林醫官也已經去了御史臺,”陳瓘回答道,“下官和任正言已經一起移牒御史臺,讓他們暫時釋放章援和紀憶了。”
“放了?”
范純禮并不知道“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清晨事件”的內幕,所以才感到非常吃驚。
章援和紀憶才在御史臺獄呆了不到一天,怎么就放了呢?
“放了就放了,”說這句話的居然不是曾布,而是韓忠彥,“他們都染上瘟疫了,要再留在御史臺獄里面萬一,萬一不行了怎么辦?”
不行了?范純禮扭頭看看曾布、許將、李清臣和溫益,四個人臉上則少許浮現出驚恐。
他們想到的不是章援和紀憶本身是“大病毒”,而是趙挺之在搞鬼!
趙挺之一向是新黨集團中的狠人,整起人來六親不認——趙挺之是京東東路的密州諸城縣人,他的同鄉同窗大多是舊黨…他整人的時候可不認昔日的情份!
另外,呂嘉問的兒子呂本知不也是不明不白死在御史臺獄了?
難道這一次趙挺之變本加厲,要用瘟疫的名義殺掉章援和紀憶?
也許章援和紀憶,現在已經死了吧!?
四個新黨的宰執還沒想明白出了什么事兒的時候,一個合門宣贊已經到了政事堂了,還傳了官家趙佶的口諭,召集宰執重臣和御史言官再去崇政殿問對。
崇政殿上,剛剛告別了嫂子和武好古的趙佶正端坐其上,望著一群匆匆趕來的重臣。
其實趙佶也特別不愿意深究章惇、章援父子的罪過——沒有這兩個人才好呢!可別查了查去,查出一張傳位簡王的遺詔。到時候怎么收場?他的皇帝還沒做過癮呢,當然不可能讓出來的…可要殺掉親兄弟,這又有點下不去手。
而且,趙佶發現現在他手中好像也沒有特別可靠的武裝!御前騎士才剛剛組建,所有的騎士都在滄州接受訓練和等待領取職田。而“房奴”步兵現在也沒選出來,房子也沒蓋好呢…
所以,眼下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想到這里,趙佶就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中一張杌子上的趙挺之了。
趙挺之看上去氣色不錯,臉色紅潤,精神抖擻,看上去沒有感染疫病。
“趙卿,”趙佶問,“章援、紀憶二人情況如何?”
“回稟必陛下,”趙挺之睜著眼睛說瞎話,“他們病得不輕,已經根據任正言和陳正言的移牒,讓他們回家休養了。”
他壓根就沒見過章援和紀憶——這倆“大病毒”已經放倒了小半個御史臺,他當然不敢去見了。而且也沒啥好見的,見了也沒話說…
“哦。”趙佶點點頭,“那御史臺可曾審問過他們?”
“是左正言任伯雨、右正言陳瓘、殿中侍御史陳師錫和侍御史陳次升他們負責審問的,臣沒有參與。”
“任卿,陳卿,”趙佶問,“你們審出結果了么?”
結果不明擺著嗎?除了任伯雨和陳瓘,其他人都病倒了…
“回稟陛下,”任伯雨奏道,“此二人百般抵賴,章援還刺血上書,因此臣今日再上露章彈劾章惇。
臣請誅章惇!”
這就要誅啊?
趙佶眉頭大皺,彈章上亂寫,現在還信口開河,正是太不像話了!
“臣也請誅章惇!”
右正言陳瓘這時也高聲發言,同樣喊打喊殺。
趙佶把目光投向了曾布,曾布和章惇是同黨,總該說幾句好話吧?
“陛下,章惇的確有迷國罔上之罪!且又企圖乘先帝變故行擁立之事,違逆太后,其罪不輕,雖不致死,也應該追貶嶺南。”
趙佶眉頭大皺,你這個同黨太不夠朋友了…他又看向了韓忠彥,韓忠彥已經隱約猜到一些章惇倒霉的原因了——他爸爸可以有兩次擁立定策大功的,對這套把戲非常熟悉。所以他知道現在舊黨的情況比新黨更危險,所以萬萬不能突破“貶官止于海州”的底線。
“臣以為,”韓忠彥斟酌著用詞,“章惇雖然有罪,但是…陛下早就下詔,往后貶官止于海州了。章惇現在已經在海州,不如就以團練副使永居海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