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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7章 沒有最奸,只有更奸 五

  浚儀橋街,景靈西宮畔。

  這是一座小而精致的茶樓,兩開間的門臉,兩層樓高,一樓是廳堂,二樓是雅間,除了供應茶水之外,還兼營一些小點心。

  現在正是喝午茶的時間,小小的茶樓里面顧客盈門,底樓的廳堂,二樓的雅間,全都坐滿了客人。在底層的雅間里面,還有藝人在“說三分”,說到精彩之處,更引來一陣陣喝彩。

  任伯雨已經換了一身便服,跟著兒子走進了茶樓,一路走上了二樓,然后走進了一間小小的雅間。雅間里面,正立著一個穿著青色儒服的男子,在窗前欣賞著外面的景色,此人正是紀憶。

  “紀憶之,直恁清閑?”

  任伯雨讓自己的兒子守在門口,自己則走了進去,在紀憶身旁站定,“你怎地還沒去京兆府赴任啊?”

  “京兆府的事情哪有開封府這邊好啊?”

  “那你有何要事說與老夫?”

  任伯雨淡淡說著,也把目光投往窗外。

  窗外正是一片艷陽天。

  但是酷烈的陽光仍然阻擋不了開封府市民從事商業活動的熱情,外面的街道上車水馬龍,到處都是沿街叫賣的商販。

  這座天下首善之都,的確比日益蕭條的京兆府不知好了多少。不過想留在開封府肯定不是紀憶出賣章惇的理由…

  “你知道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清晨,也就是先帝彌留之時,下官去了哪里?”

  “老夫怎么會知道?”任伯雨的眉頭已經皺起來了,他已經預感到紀憶要說的事情,很可能和官家即位有關!

  “我去了端王府!”

  “端王府?”任伯雨愣了愣,“你和官家在一起?”

  “不僅是我,”紀憶說,“武好古和高俅當時也在端王府,潘孝庵則在天色將明之時帶領甲士到王府迎駕入宮。”

  “不對啊…”任伯雨的眉頭擰成了一團。

  他聽出問題了!

  如果紀憶真的在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清晨同官家、武好古、高俅在一起,還見證了潘孝庵前來迎駕…那他為什么不是官家的心腹?

  武好古現在提舉界河市舶司,潘孝庵管著瓊林苑修造所,高俅則是御前騎士的頭目。而且三人的官階都提升過了,雖然也不是什么大官,但是都擔任要職,妥妥的天家心腹啊。

  而紀憶在官家即位前,也是端王府圈子里面的人物,自己又是探花郎,如果真的在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日有“護駕入宮”的功勞,現在怎么都得當上知縣了。

  武好古的弟弟武好文現在都是知縣了,紀憶居然不是,紀憶在高中之前可就是從九品的文林郎了。資歷遠遠超過武好文,而且紀憶是省試第一,武好文只是第六…

  而且紀憶高中之后也沒得到入秘書省或是擔任兩使幕職官的機會,只是給了一個司法參軍,這也不是官家心腹該有的待遇啊!

  難道是受了章惇的拖累?

  任伯雨搖搖頭,也不可能。紀憶那時候好像還沒娶章惇的孫女呢!那廝看著也不會為了個女人就和官家疏遠吧?

  “正言也覺得不對是吧?”紀憶苦苦一笑,“其實官家并沒有虧待下官,而是下官做了對不起官家的事情,險些誤了官家的大事!”

  對不起官家?任伯雨愣愣地看著紀憶,心里實在想不出來紀憶在那個清晨到底做了什么對不起趙佶的事情?

  紀憶又是一聲嘆息,“當日,下官是奉了章惇和其子章援的命令,請官家離開王府去看衛夫人的一幅真筆字帖的!

  如果不是武好古的阻擋和潘孝庵及時到來,官家就會被我引出王府。而現在坐在御座上的那位,恐怕就是簡王了!”

  “啊!?”任伯雨瞪大了眼珠子。原來章惇真的想造反啊!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武好古和潘孝庵這兩個小人原來有擁立護駕之功,怪不得那么得寵!

  而紀憶這廝則參與了章惇的謀逆,雖然多半也是被蒙蔽的,但畢竟參與了,所以才蹉跎如此…

  紀憶看著任伯雨,長嘆了一聲:“正言,下官所言句句都是實情…便是到了御史臺,下官也不會改口的!”

  任伯雨吸著涼氣兒,紀憶說的這事兒還真是可以往謀反大案的方向上整了!就算最后整不出個大案,也能讓新黨奸臣們吃不了兜著走。

  “你想要甚好處?”任伯雨也不是三歲小孩子,自然知道紀憶不會白白去御史臺作證——他這可是把新黨往死里得罪啊!

  紀憶苦苦一笑:“紀某官場蹉跎是注定的…官家不窮追紀某之罪已經夠寬仁的,還能奢望將來薦躋二府不成?不過紀某是巨商之家出身,除了會做官,還會經營生財。若是韓相公、范相公能讓紀某去長久提舉泉州市舶司,那紀某也安心了。”

  這是破罐破摔,要去泉州貪錢了?

  任伯雨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對,“難道曾布、安燾他們不肯讓你去泉州?”

  紀憶輕輕哼了一聲:“他們若肯讓下官去泉州,下官怎會賴在開封府不走?這泉州可是遍地黃金啊!”

  任伯雨還是將信將疑。

  紀憶又道:“而且,他們也不知道元符三年元月十三清晨的事情…他們要是知道了,只怕饒不了紀某!”

  原來如此!任伯雨心說:這紀憶還是太嫩了…曾布、安燾、趙挺之要是知道了,恐怕會比自己更積極的彈劾章惇了!

  “彈劾章惇謀反?彝叟,這事兒不會是個圈套吧?”

  “是圈套有能如何?臺諫本來就風聞言事,就算沒有這事兒,官家還能治罪?”

  “有應該是有的…還可以找人核實。”

  “對啊!師樸,這可是個機會啊!若是章惇謀反的案子做實了,曾布怎么都跑不了,他當時可是知樞密院事。”

  任伯雨當然不敢不和韓忠彥、范純禮通氣就盲目上奏彈劾章惇造反。所以當天晚上,韓忠彥和范純禮就在韓府的內書房里面密談開來了。

  兩人商量了半天,都覺得這是個天上掉下來的絕佳機會——只是這個機會來的有點寸!怎么就在孟皇后要廢沒廢的時候來了呢?

  孟皇后的事兒不可能通過講道理挽回了,因為道理在奸臣一邊啊!可是章惇謀反的案子卻可以把奸臣們扳倒…只要奸臣一倒,哪怕孟皇后保不住,也沒有什么大礙了。

  章惇如果成了反賊,趙挺之、李清臣、安燾、蔣之奇也許不怕。可是曾布、許將、蔡京他們這些當時都跟著章惇混的奸臣肯定保不住。即便不是扣上反賊的帽子逮起來,也得回家吃老米了。

  而且…章惇是新黨的首領,要把他打成反賊來查的話,是不可能讓趙挺之主持的。

  也就是說,御史中丞的職位肯定會落入舊黨之手。這樣臺諫系統將會成為舊黨的工具…

  再說了,這事兒好像也沒什么風險,就算彈劾失敗,也不可能對舊黨造成什么損害吧?

  不過韓忠彥還是留了個心眼,當天晚上就派了心腹去找高俅(高俅住在城內,武好古和潘孝庵都在城外)核實了情況。在確定紀憶當日真的受命引誘趙佶出王府后,才最后下了彈劾章惇謀逆的決心!

  “大郎,好消息啊!新黨的奸賊這回可要完蛋了!”

  第二天一早,武好古剛剛洗漱完畢,正準備用早餐的時候,興奮了一個晚上的高俅就到訪了梨花別院,還給他帶來一個“特大喜訊”——新黨要完蛋了!

  “不可能!”武好古馬上搖了搖頭——歷史書上明明寫著是舊黨完蛋!高俅啊,你犯了歷史虛無主義的錯誤了!

  “怎么不可能?”高俅看了眼正陪武好古用早餐的潘巧蓮和西門青,又看看正忙著把白粥、蟹粉包子、醬菜和咸杬子(咸鴨蛋)擺上桌面的羅漢婢和金瓶兒——沒有發現外人啊!

  “錯不了的!”高俅壓低聲音道,“紀憶那廝出賣新黨了,向任伯雨告發了章惇謀反的事情!昨天晚上韓忠彥的兒子到我家來問了此事…今天任伯雨就要露章彈劾了!

  章惇的逆案一成,你想想,新黨那幫奸賊不都完了?這下可就是眾正盈朝,再無禍國殃民的奸賊蒙蔽圣聽了!”

  怎么會沒有奸賊?武好古看著高俅心道:你這個高太尉就是奸臣啊!還有童貫、梁師成、楊戩這三個閹賊!還有王甫、李邦彥這兩個很快就要做官的奸賊…怎么會沒有奸賊?

  不對啊!歷史上好像是舊黨要完蛋了,很快就是蔡京做宰相了…難道因為自己的蝴蝶效應就改變歷史了?

  “紀憶之為何要出賣新黨?”潘巧蓮有些不明白,插話問道,“他這樣有好處?”

  “哦,他想當提舉泉州市舶司,”高俅道,“那可是個肥缺啊,干上幾年怎么都得撈上一百萬吧?”

  “為了撈錢?”武好古皺眉,紀憶那混球雖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個貪婪之輩啊。不至于為了幾個錢就把新黨賣了吧?

  這事兒很不對勁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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