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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房奴 三

  “大哥兒,這個杜公美是吏部考功郎,還是我岳父的相州老鄉,他要的房子可不能推了…”

  “這個黃茂和是小弟同榜的進士,極有才華,又是世宦門第,將來必成大器!”

  “這位吳正仲是上一科的狀元,大哥兒,你一定得安排則個,給他辦個分期付,先收他一萬緡吧。”

  “這唐欽叟是紹圣元年的進士,剛剛派了榆次知縣…”

  “這楊中立是程門弟子,雖然官運不濟,做來做去都是知縣,但畢竟是我的師叔,他有五個兒子啊,怎么都得安排則個…”

  “這個劉彥游是我的同科進士,他想買個封丘門內的套間,不過拿不出2000緡,小弟做主讓他分期付了…”

  共和樓四層的觀景臺上,武好古一邊在看著樓下排著長隊的車馬——上面大概都裝了萬惡的金錢!一邊在聽自己的弟弟嘮叨。

  出乎武好古的預料,自己的這個弟弟朋友還蠻多的,而且都是進士,還都上趕著來當房奴。不過大部分進士房奴都買了都亭驛那邊的房子,而想要開后門購買封丘門內的筒子樓套房的,則大部分是潘孝庵、高俅的朋友,都是開封府禁軍的房奴。

  “這個劉彥游怎么買封丘門內的房子?”武好古打斷了弟弟的話,“他連2000緡都拿不出來?”

  “是啊,”武好文點點頭道,“這人是河北永靜軍的農家子,家里很窮,不過本人卻極有才華,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可限量?彥游是字號吧?他的名字是甚?”

  “單名一個豫,豫州的豫。”

  “劉豫?”武好古翻了翻眼皮,果然是前途不可限量啊!以后的大齊天子大概就是他吧?沒想到現在也來當房奴了!

  “他家里窮,沒有2000緡…如果大哥不讓他分期付,那小弟就借他錢吧。”

  武好古撓了撓頭道:“還是你借他吧,你手頭緊就去問爹爹要…封丘門內的項目和都亭驛的項目不一樣,是不能分期付的。”

  都亭驛的項目和封丘門內的項目雖然都是由萬家地產負責開發,但是每個項目其實還有各自獨立的“項目行”和規章制度。為了都亭驛項目成立的商行是由武好古、高俅、潘孝庵、萬家地產四方合股的,各占四分之一的股份,而且在銷售辦法中就有“分期付”一項——這是用來忽悠宋徽宗的,總要辦個十套八套分期付的,最后收不到賬也只好認了。不過這種可能也不大,都是進士老爺,怎么能欠債不還當老賴?

  可是封丘門內的項目商行,則是武家內賬房和萬家地產合股的,就沒有分期付的規矩。

  武好古不能為了劉豫壞規矩啊,生意是生意,關系是關系,哪怕他是未來的大齊天子呢?

  再說了,這個時空有沒有擁護民族融合的大齊國都難說。

  “就到劉豫吧,”武好古沖著兄弟苦苦一笑,“下面那么多人排隊,總不能沒房子賣出去吧?而且潘十一哥、高大哥還有朋友要照顧,你哥哥我也有些朋友要買房。

  都是朋友啊,總不能讓朋友吃虧吧?”

  “那還有不少人要怎么應付?”武好文也直皺眉頭,那么多進士朋友,都是讀圣賢書的,好意思拒絕嗎?

  “下一回,”武好古道,“我們開門做生意,沒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二哥兒,你去把他們的名字記下來,等下回再有房產發賣,先給他們安排。”

  “下一回是甚時候啊?”

  武好古只能是笑而不語,下一回是什么時候,得去問宋徽宗了,自己怎么會知道?

  就在這時,一個共和行的大伙計氣喘吁吁的上了觀景臺,沖著武好古行了一禮:“東翁,蘇大掌柜請您下樓去主持,馬上就要開賣了。”

  武好古這個奸商其實還是蠻厚道的,萬家地產行的房產發賣也不搞搖號,也不學后世的房地產商搞惜售捂盤,就是讓顧客們排隊,先來先得,賣光拉倒。

  武好古點點頭,對身邊的兄弟武好文說:“二哥兒,你趕緊去我的書房,寫上幾百張請帖…我們的房子不夠,但是也得給顧客們一個交代,就請他們在國喪結束后到潘樓飲宴,還會安排花魁娘子登臺獻藝。”

  “好,好,我這就去寫。”

  “記著,現在是國喪期間,不能用紅帖的。”

  “知道,這個我知道的。”

  國喪期間寫請帖不能用紅紙,官場上迎來送往也簡單得很,歌舞酒宴一律取消,就是清淡的茶水加上些糕點,聊表一下心意。

  坐在用白色的錦幔圍起來的接官亭內,呂嘉問端著一碗最上等的云霧茶,品了一口,“這茶倒是不錯,不在建州龍鳳茶餅之下啊。”

  “學士,這是云臺山的云霧茶,現在也有了貢茶的名頭。”劉璦笑著介紹起了最近非常流行的云霧茶了。

  今天招待呂嘉問的東西,都是他拿出來的…他有錢啊!劉有方死后,大部分的遺產都給了他。當然了,劉有方生前收藏最好的那些字畫,都由劉璦獻給宋徽宗了!

  保護費交夠了,所以他是不怕武好古進讒言的!

  “云臺山的云霧茶的確很不錯。”呂嘉問說,“對了,劉大官,你的云霧茶是官家賜給的?”

  劉有方、劉璦父子和宋徽宗關系密切的事兒大家都知道。

  “不是,是從云霧茶莊買來的。”

  “甚底?”呂嘉問皺了皺眉,“不是貢茶嗎?”

  貢茶當然有發賣的,不過那是灰色地帶的事情,不能拿到官場上說的。

  “官家特許的。”劉璦壓低聲音說,“這云霧茶莊…據說是用官家的私房經營起來的,是武好古搞出來的。”

  “又是他?”呂嘉問捋了捋花白的胡子,“此人倒是很會鉆營!”

  “可不是嘛!”呂嘉問的女婿劉逵接過話題,“都亭驛那邊房子沒蓋,就開始發賣了…也真是一絕啊!”

  劉璦問:“學士,這事兒合規矩嗎?”

  呂嘉問點點頭,“倒是合規矩的,二月賣新絲,五月糶新谷,自古皆如此…這事兒是禁止不了的。”

  呂嘉問是酷吏無疑,但絕不是無理取鬧的官員。武好古賣期房如果不合法,那么農民賣期絲期谷怎么算?不讓他們賣的話,可就得借高利貸渡難關了。

  “他能賣,”呂嘉問笑了笑,“我們就不能賣嗎?等本官就任后,就把他和共和行的大掌柜召到太府寺,問清情況,然后再照著他們的辦法擬定經營章程。”

  太府寺是個管得很寬的衙門,開封府的市稅也歸它管。所以呂嘉問是有權把武好古和蘇大郎叫去問清情況的。

  強淵明問:“學士,我們要向一個商人學嗎?”

  “做生意不向商人學向誰學?”呂嘉問說,“這武好古是不是商界奇才?”

  “學士說的也是,”強淵明點點頭,“可是…商人能做的事情,我們官人恐怕不一定能做成啊。”

  他這話也是實事求是,北宋的店宅務仿佛是后世的國企,但實際上不是。國有企業主要還是企業。用宋朝的標準來說,除了由組織部門任命的國企干部,其他在國企里面工作的人員,都是要劃進工商戶的——宋朝人對工商戶的理解和后世不一樣,他們不會認為馬云是唯利是圖的工商,給馬云送快遞的就不是工商了…并不只有東翁才是工商,小伙計一樣是工商!

  所以后世絕大部分國企從業人員,實際上也是工商從業人員。而且大部分情況下,國企也都采用了比較商業化的運營機制,并不是封建王朝的衙門,兩者的效率絕對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而宋朝的店宅務完全是一個衙門,里面做事的都是官、吏和廂兵。其中官是流水的,吏主要是世襲的,廂兵則是“裝”的——禁軍都在忙自己的私活,你還能指望廂軍?

  所以不搞買撲(承包),活是沒有人干的…要不然仁宗年間也不會有那么多房子倒塌了。

  “怎么不成?”呂嘉問笑了笑,“隱季,你來說說,左廂店宅務眼下有何難處?”

  強淵明和劉璦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強淵明說:“學士,武好古的房子賣得很好…我們不如把一半的都亭驛土地買撲出去,150萬緡肯定是有的。”

  左廂店宅務這種衙門,“買撲”的事情還是能干好的。

  “不可。”呂嘉問很干脆的拒絕了這個建議,“若是買撲出去,那還不如直接拿起佳士得行唱賣掉算了。

  官家把半個都亭驛給我們,并不單是為了得錢,而是為了讓我們再走一走官營的路子。”

  您怕是誤會官家了吧?官家就是想要點錢好蓋瓊林宮…

  在場的幾個官員心里都在打鼓。

  呂嘉問卻是自我感覺良好,摸著胡子說:“私營終究不是天下為公之道!而且商人唯利是圖,賺了錢以后只會想著以利滾利,不會有知足的時候,若是放任他們,一定會為了得利而禍害天下的。

  所以官營才是大道,是正道!等本官查明了情況,就會制定官營地產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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