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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8章 點亮燈塔 五

  “說得也對。”

  章援嘆了口氣:“可惜我父子得罪了官家,即便真有辦法讓官家復燕平遼,也不得大用了。”

  擋人皇位可是比殺人父母還大的仇恨,這事兒也就在宋朝,要是擱在漢唐章家早滅門了。

  所以章援現在也不想什么了,只要能讓他家最后退到海州安居,便是心滿意足了。

  可是要做到這一點也不容易,因為墻倒眾人推的真理用在章惇身上正合適,誰讓他在臺上總當惡人來著?現在官家不喜歡,朝中的同僚要么有仇報仇,要么幸災樂禍。章惇還能有個好?一個編管海州是肯定的。現在不確定的就是這禍事會不會連累到章惇的子孫了…可千萬別鬧出個子孫不得為官才好啊!

  紀憶也跟著嘆了口氣,他也被章惇給連累了,現在如果不想辦法自救,早晚得去海州養老!

  可是自己還不老啊…

  “憶之,你還想著兩府的位子?”章援看著紀憶笑問。

  紀憶苦苦一笑:“便是想也無用,憶如今就早就在另冊之中,蹉跎一生是必然的,還能指望甚底?”

  “呵呵,”章援說,“倒也未必!”

  “未必?”

  “你又不姓章。”章援道,“而且你手里還有一件天大的秘密,不是嗎?”

  紀憶聞言就是一抖,手中的雙陸棋也啪嗒一聲掉在了地板上。

  他掌握的秘密,可是能要人命的!

  “四叔,您…您莫拿憶開玩笑啊,憶可不敢將那事說出去。”

  章援一笑,說道:“我不是說那件事情…正月十三清晨你在端王府中說的那些,也是天大的秘密啊!”

  正月十三清晨的事情就是紀憶奉命誘騙端王出府的事兒。這事兒足可以問章惇一個謀反!可是向太后偏偏下了封口令,趙佶、武好古、潘孝庵和高俅都不能說。

  所以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用謀反這條大罪去往章惇頭上套。沒有謀反大罪,章惇頂天就是海州養老。而章惇的黨羽,也就是出知州郡罷了。

  因而紀憶現在掌握的是可以給新黨以重創的武器!

  “五叔…”紀憶不明所以地看著章援。

  “不明白是吧?我也不明白,這是家父的意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章援站起身苦笑道,“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朝中的風波詭異,武好古是早就預料到了。即便他不知道后來的歷史,憑著那么一點后世的政治常識,也知道從王安石變法開始,北宋的政壇上就有了黨派政治的雛形了。

  區分兩黨的不是所謂的忠奸或是人民大眾最喜聞樂見的貪腐或清廉,而是不同的執政理念乃至背后的利益集團。

  新黨的路線,其實就是擴張國家的權力,加大對經濟活動的參與和干預的力度。簡單總結一下,就是“圣君在朝”、“官營工商”、“保護小農”和“富國強兵”。

  富國強兵和保護小農當然是終極目標,而圣君在朝和官營工商則是實現目標的手段。也就是說,通過擴張皇權,實現官府控制和經營工商業,把原本被商人賺取的利潤收歸國家,以達成富國的目的,同時也減輕對小農的剝削。在得到了原本屬于商人的利潤之后,國家就有足夠的財力養兵和討伐遼國、西夏了。

  基本上就是這么個路子,有點像后世的社會主義。

  而舊黨則是希望限制君權,放任工商,不抑兼并,不與民爭利,當然也不指望什么富國強兵了…這個路線,有點類似后世的資本主義。哦,還沒有發展到帝國主義,而是一個弱小狀態的資本主義。

  這樣的兩伙人,把他們擱在一個朝堂里面,還要求他們不要結成朋黨,要做無黨派君子,一心為了朝廷和百姓奮斗云云的,那基本就是天真爛漫的想法了。

  武好古當然沒那么天真,所以他給自己的定位就很明確,就是幸近小人,官家心腹…只要靖康之恥還沒來,幸近小人的招牌就得高高舉著!

  老子就是幸近小人,官家心腹,怎么著了?

  誰要惹毛了本小人,讒言大大的有!

  小人嘛,當然是要拍馬屁的…所以他是不會空著手去拜訪宰相韓忠彥的。海州的土特產,總是要帶一些的。

  “高麗參、老虎皮、云霧龍鳳茶餅、東坡先生的真筆字帖、酒中仙…這些都是海州的土特產?”

  看到武好古送來的禮單,韓忠彥也有些哭笑不得。他其實也不是清得和白開水一樣的官,但是武好古提前奉上的正旦賀禮,還是讓他覺得太豐厚了。

  這些東西,包括蘇東坡的字帖在內,在開封府這邊的市價起碼三萬緡!即便在海州,沒有兩萬緡也不一定能拿下來。

  而且蘇東坡的字兒還不是有錢就一定能得到的!

  “相公,除了東坡先生的那幅字,其他都不值甚底,”武好古笑呵呵地說,“云霧茶和酒中仙都不花錢的,現在海州那邊的高麗參和老虎皮多得堆積如山,賣不了多少錢的。

  哦,對了,下官還向海州的高麗商人訂了十副虎骨,準備用來和人參一起泡酒中仙。這可是大補啊!等泡好了,也給相公送個十斤,補補身子。”

  酒中仙因為純度高,是可以用來浸泡藥材和虎骨的,所以武好古準備在適當的時候開展藥酒生意。給一幫吃多了又不知道鍛煉的富豪官僚弄得心理上的安慰。

  一旁作陪的武好文也是一副孝順女婿的模樣,“岳丈,您就當那些是小婿送給您補身子的,便是御史知道了,也沒甚好說的。”

  有了臺階下,韓忠彥也就不再推辭了,只是好奇地問,“高麗參和老虎皮堆積如山?這是怎么回事兒?難道高麗國的人參和老虎泛濫了?”

  武好古笑道:“哪兒能啊,那是高麗人要花錢備戰,所以才賣那么多東西給我們…哦,界河商市那邊現在也差不多,毛皮、藥材、鷂鷹都多得不行。不過那些都是從生女直地界賣出來的,女直人也在備戰了。”

  “真的要開打了?”韓忠彥問。

  “沒那么快,”武好古笑著,“得等遼主駕崩啊…本來明年開春一準打起來,但是磨古斯卻被契丹人打死了,這下契丹人騰出手了。

  所以現在高麗、女直都要摸契丹人的底牌。若是遼主駕崩了,遼國就得亂上一陣子,他們正好開打。”

  韓忠彥摸著胡子,武好古雖然是幸近、小人、惡儒,但是能力還是有的!三言兩語就把遼國、女直、高麗三方分析的一清二楚。

  “遼主七十多了,又傳說染病,怕不久于人世。也就是說,明后兩年間,高麗人和女直人就要打起來了?”

  韓忠彥拈著胡子,目光一轉,看著武好古,“崇道,你覺得我朝應該如何以對?”

  “應該讓他們兩敗俱傷。”

  武好古的回答大大出乎了韓忠彥的預料。

  “難道不是扶植一方,使之做大以共謀契丹嗎?”

  武好古看著韓老頭子,笑了起來,“相公,您老和下官說笑吧?您這話說的和章相公一樣啊。”

  “大哥兒,”武好文插話道,“我岳丈怎么能和章惇一樣呢?章惇可是奸臣啊。”

  “哈哈哈。”韓忠彥無所謂的大笑了幾聲,然后又放沉了語氣,“崇道,你和老夫說實話,你覺得大宋有能力圖謀契丹嗎?”

  “有啊,”武好古笑著,“不過不能靠和蠻夷聯手。”

  韓忠彥一愣,“為何?”

  “因為契丹是蠻夷中最仰慕漢家文化的,是蠻夷中的文明之人。”武好古說,“而阻卜、女直之人都是不服王化,不信孔孟的真蠻夷,只有野蠻悍勇。若是和他們一起瓜分遼國,就會讓這種真蠻夷得到遼國的冶鐵之地、牧馬之地和一部分農耕產糧之地。

  到時野蠻悍勇之夷就會人數大增,還會擁有足夠的鐵器和戰馬,從而變成我朝真正的大患!”

  武好古意思就是:不怕蠻夷太野蠻,就怕蠻夷有鐵器。

  沒有足夠的鐵器打造兵刃盔甲,蠻夷再野蠻也只能在北面吃草。可要是讓他們擁有了農耕文明的鐵器和糧食,那么大宋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當然了,現在女直人還是有辦法得到不少鐵器的。要不然他們也不可能在后來吊打契丹了,說起來磨古斯的阻卜可不比完顏家的女直人少,也不是不夠野蠻,而是長期鐵禁遏制了阻卜武力的發展。而且契丹對女直的鐵禁也是存在的,只是控制力度不夠強而已。

  若是真的讓女直人拿下了遼東道的冶鐵中心鐵州,那女直軍隊的裝備水平鐵定超過現在的宋軍…

  “高麗呢?”韓忠彥問,“高麗打敗了女直,我們再和高麗聯手可以嗎?”

  “高麗打不下女直的。”武好古搖搖頭說,“女直的土地都是林海雪原,比不了高麗富庶,養出來的人自然悍勇善戰。而且高麗和女直打來打去有甚好處?女直的土地要真有很多油水契丹人強橫的時候早打了,還輪得到高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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