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退兵馬,還復疆土?哈哈哈…”
大宋官家趙煦聽完遼國賀正旦副使劉云提出的遼國調停宋夏戰爭的條件,突然仰天大笑起來了。
然后趙煦又道:“朕不許!爾欲戰乎?”
這底氣…
兩個遼使雖然早就知道大宋昏君不會恁般好說話,可也沒想到趙煦居然敢說:“爾欲戰乎?”
現在已經不是遼使在恐嚇宋君了,而是反過來,宋朝皇帝在嚇唬遼使了。
而且更讓兩個遼使感到無語的是:他們真的很害怕!
因為西夏小梁太后很可能要投降大宋了!看看趙煦的底氣,兩個遼使愈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現在的問題不是大遼怎么救西夏,而是大遼怎么阻止西夏投降大宋了。
靠宋遼開戰倒是能暫時阻止西夏投降…可問題是能打贏嗎?也不說被打敗,就是陷入持久,大遼國就受不了啊。現在大遼國的后院正亂著呢,阻卜磨古斯不知甚時候才能打死。而女直的完顏盈哥又利用大遼放松控制的機會東征西討,想要一統女直各部。
一旦完顏家族完成了統一女直的目標,接下去不用說也是對遼國開戰。
而女直、阻卜和大宋一旦聯手反遼,西夏也一定會結束觀望加入大宋一邊,到時遼國肯定就要面臨滅頂之災!
所以現在擺在遼國面前的選項,肯定沒有和宋國開一仗這一項。不僅不能開戰,而且還得想方設法穩住宋國,以免宋國在大遼和阻卜、女直開戰時在背后捅一刀…
可是遼國也不能放棄西夏!因為西夏一旦回歸大宋,宋遼之間的平衡就會被徹底打破。宋國一方面可以從西夏獲得戰馬和騎兵,一方面還可以通過西夏的土地向阻卜提供鐵器。
垂拱殿中的氣壓越來越低,壓得兩個遼使都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陛下!”劉云終于提起口氣,開口爭辯道,“我大遼和夏國由如父子,斷不能容忍貴國肆意欺凌夏國。若陛下真的決意吞并夏國,那我大遼鐵騎就將席卷南下!”
話是狠話,但是立場已經后退了一大步。
不再是“休退兵馬,還復疆土”,而是不要滅掉西夏了——當然了,西夏主動投降大宋也屬于“吞并夏國”的范疇之內。
雖然現在西夏被打得只剩下了半條命,但是有了遼國的支援,再拖延個十年八年是不成問題的。有了這十年八年,大遼就有機會滅掉阻卜磨古斯,再粉碎女直的野心。
趙煦看了一眼在場的宰相章惇,章惇馬上從杌子上站起身,道:“陛下,西賊罪惡深重,且狡詐無信,反覆無常,尤喜一面修貢,一面犯邊,殊為可恨,若今日稍縱,只怕來日再次興兵犯境。因而臣以為,不可對西賊行縱虎之策!”
奸相果然是可恨的!完全不顧兩國生靈涂炭啊!
蕭好古和劉云聽了章惇的話,恨得壓根直癢癢。
蕭好古直接用漢話說道:“若貴國執意滅夏,那我大遼鐵騎也只有南下決一死戰了!”
“爾要戰?”趙煦冷冷一笑,“那便決一死戰吧!”
這昏君果然有點瘋!
兩個大遼使臣真的有點無語了,宋太宗伐遼敗北后,還沒出過真的敢主動挑釁大遼的宋朝皇帝呢…怎么就那么倒霉,讓他們遇上了呢?
蕭好古和劉云對望了一眼,兩人額頭上已經布滿汗珠子了。大遼使臣做到這個份上,也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劉云咬咬牙道:“陛下,若兩國戰事一起,可就要生靈涂炭了,黃河兩岸必然化為焦土!”
這話其實不是威脅,因為趙煦已經說出開戰的狠話了。遼使真要有底氣,就該扭頭便走的。
可現在他們能走嗎?耶律洪基早就和他們說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和宋國絕交!
也就是說,哪怕暫時不救西夏,遼國也要避免和宋國開戰!
只是現在西夏貌似要投靠大宋啊…
當然了,現在的西夏國內也不是小梁太后的一言堂。她和宋朝打了十三年的拉鋸戰,還被打得大敗虧輸,威信早就掃地了,如果再要降宋,國內多半會大起波瀾,除非…遼國主動拋棄西夏!
因為現在的西夏沒有遼國的支持,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投宋也就是唯一的出路了。
既然是唯一的出路,那也就沒啥好爭的了,大家一起投降算了。
所以,現在西夏出現了投宋的可能,遼國反而要擺出堅決支持西夏的姿態。只有這樣,西夏國內的親遼派才能和投降派進行堅決的斗爭。
蕭好古和劉云昨天回到都亭驛后,一面派人把《小梁太后寫真圖》送去耶律洪基那里,一面就關起門來商議對策。
而商量的結果,就是大遼不能放棄西夏,同時又不能真的和大宋決裂。
說實話,要完成這個交涉目標,還是需要很高的外交手腕的…
萬幸的是,大遼是明君當朝,所以派出了蕭好古和劉云這樣的外交天才,及時識破了宋朝昏君奸臣的詭計。
商量了半個晚上后,兩人已經找到了突破口。
蕭好古這個時候說:“章相公方才是說夏國狡詐無信,反覆無常嗎?”
章惇怒道:“難道不是?十三年來,西賊屢次撕毀和約,犯我疆界,殺我百姓,毀我城池,其罪不可赦!”
趙煦也恨恨地說:“自朕御極以來,西賊便欺朕年幼,連年來犯,真是可恨之極!如今朕豈能輕饒他們?”
看到趙煦發怒的模樣,蕭好古和劉云都不約而同想到了小梁太后很可能在自投羅網——這個女人也是腦子壞掉了,投降誰不好去投降大宋官家,人家可是從小就被你欺負大的,這要是落在人家手里,呵呵…
不過這也是個辦法!或許可以用梁氏一條性命,化解了宋夏之間的生死之局。
“陛下,”蕭好古說,“其實夏國上下本不欲與貴國交戰,連年犯境只是夏國太后梁氏所為,只要梁氏歸政夏國國主,夏國就不會侵犯貴國了。陛下若還不相信,我大遼皇帝可以為宋夏和睦做保。”
“不行!”趙煦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不過他也沒把話說死,“西賊與我朝的事情,不需遼國做保…若梁氏、乾順母子真心悔過,當親入開封,向朕請罪,朕自會饒恕他們。”
入開封請罪不就是投降嗎?請完罪還想回興慶府去?哪兒有那么好的事兒。
蕭好古搖搖頭道:“陛下,梁氏乃一后,乾順乃一國之主,豈能到外國都城去請罪?”
趙煦冷冷一哼,抬起手似乎就要趕人了。兩個遼國使臣都是一驚,正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就聽見充當伴館使的蔡京開口了。
“陛下,不如叫梁氏夫人入朝,留其子乾順在興慶府自守。”
這就是讓西夏梁太后到開封府做人質!
蕭好古和劉云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都覺得有些為難。
一國之君把親媽送給外國的皇帝…這可真是千古未有的奇恥大辱了!
而且這個親媽還是垂簾聽政十三年的狠角色,真要她去開封府做人質,她還不要發飆砍人?再說了,她要真的肯去,大遼就能放心嗎?
這個女人,還是早點除掉為好!
“也罷!”
兩個遼使還沒想好怎么回答,趙煦已經說話了,“就叫梁氏入朝請罪吧!朕倒要見見這個饒我邊境十三年的女人是何模樣!”
這事兒就這么定了嗎?
蕭好古和劉云互相看看,剛想提出異議,這邊大宋官家一揮手就宣布會見結束了——當然不是把兩位遼使打發回國,而僅僅是元日的會見結束。趙煦表現出的強硬,其實也是一種外交姿態罷了。
蕭好古和劉云走了,章惇和蔡京卻沒有離開垂拱殿,官家趙煦還有事兒和他們倆商議。
“陛下,遼人應該已經中計了。”
章惇對趙煦說:“若能將武好古所畫之圖送去興慶府給小梁太后看,西賊說不定會有一場變亂。”
奸相的奸計可真是一條又一條啊!現在遼國和西夏境內的親遼派肯定不相信小梁太后了。而小梁太后如果被蒙在鼓里,很可能死得不明不白。
可她要是有了準備,那么西夏的國都之內沒準就是一場火并了。無論最后誰勝誰敗,受損的肯定是西夏黨項人的元氣。雖然不至于就此滅國,但是肯定有余力去支援青唐吐蕃了。
而只要大宋可以輕易吞并青唐,對西夏的戰略包圍就算完全確立了。
蔡京則笑道:“興許西賊的小梁太后真的會窮途來投。”
這當然是最好的結果,小梁太后是西夏,又執政十三年,對西夏的內情肯定了如指掌,而且還有一批心腹,如果都能跑到大宋來,那西夏可就更加沒落了。
趙煦點點頭道:“她若肯來,朕當以親王母妃禮遇之。”
官家趙煦雖然憎恨梁氏,但她真的肯來相投,還是會給予禮遇和厚待的。
他想了想,又對章惇說:“再叫令兄給西夏梁氏寫封親筆信,告訴她若不如意,可來相投,朕將不計前嫌。”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