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好古等人坐進去的是仙客居最好的包間,位于酒樓的一個轉角上,兩面都有大開窗,一面對著云臺山,一面對著海州灣。坐在里面,可以同時欣賞海景山色。
包間內中央擺著個大方桌子,這年頭應該還沒圓桌,反正武好古沒見過。他自然坐上首,正對著大門,潘巧蓮和西門青坐在他的左右兩側,其他人也各自坐下。方才在酒柜處見到的金發洋妞已經捧了一托盤的各色果子殷勤入內,唱喏賠笑道:“各位客官,這包間可滿意嗎?若是滿意,便是這里如何?新鮮的大黃魚切膾和河鲀魚熬湯是本店的特色,還有好面餅,熟羊肉,還有徐海一帶聞名的狗肉,準保各位滿意盡興。
另外,小店還養著陪酒賣唱的伎女,不僅有漢女,還有高麗女、東瀛女和波斯女…”
米友仁這時忽然一擺手打斷道:“娘子怎么稱呼?是從哪兒來的?”
“奴?”金毛妞一笑,“奴姓金,不記得從哪里來的,奴那時還小,只隱約記得在海上漂了許久,然后就到了這里,被賣給了仙客居的東家為奴。”
沒錯,宋朝當然是有奴婢存在的!成天跟在潘巧蓮屁股后面的小瓶兒就是個奴婢…她是潘巧蓮的私人財產,而且是合法的!
“那你知道是誰把你賣到海州來的?”馬植接著又問。
“奴不知道,”金毛妞笑道,“若是客官想要買奴這樣的金毛婢,奴倒是能給客官介紹幾個做這行的番商。”
聽到這番對話,一屋子的人都笑吟吟瞧著總是一副風流才子模樣的米友仁:原來這位是喜歡金毛的。
米友仁卻只當沒看見,繼續問:“有沒有能歌善舞的白番女奴?”
“有啊,有啊,只要您有錢,甚底女奴都有。”金毛妞笑道。“奴有個相好的,就是做這門勾當的,過幾日便會上云臺島,奴就叫他在客棧里等上幾日,如何?”
仙客居不僅是酒樓,還是間客棧。不過客房和酒樓不在一棟樓里面,客房在幾千尺外的市鎮上,是一個五間開的大院子。
不過武好古一行人不會住在仙客居,他們會去云臺山上尋個寺廟道觀居住,游玩一番后,再從宿城港離開。
“好,便一言為定了。”
金毛妞離開后,米友仁便在眾目睽睽之下笑吟吟對武好古說:“學生見老師身邊沒有人伺候,便想送幾個上等的白番家伎,老師的商社也用得著她們。現在開封府第一等的去處,都有姿色絕佳的女使招攬客人。”
“甚底?”武好古聽了這話一愣一愣的,“元暉,你,你,你想…”
“對,對,對。”米友仁連連點頭,笑道:“以老師的身份自是該有幾個絕色在身邊伺候著,風流才子嘛,誰不是如此?不過買來的奴婢是不大可能才貌雙全的。
若是要養幾個極品,還需有人來調教。學生看紀憶之的那個墨娘子不錯,可以要來調教女奴。
而且光有白番婢也不夠,還得養些宋婢、高麗婢,這才是風流才子該有的做派…”
“寅哥兒,你在說甚呢?”米友仁的話還沒說完,潘巧蓮已經快跳起來了,杏眼圓睜,怒火都快噴出來燒著米友仁了。
武好古也眉頭直皺,他想不明白米友仁為什么要當著潘巧蓮說這些話?
難道宋朝大部分的女人都不在乎男人找小三的?
“潘小郎,米小乙是好意,”西門青看了一眼米友仁,笑著打起了圓場,“大郎做的是臺面上的勾當,怎么能沒有美色相伴?馬二哥,你說是這個理兒吧?”
馬植瞧了眼西門青,又看了看俏臉兒漲得通紅的潘巧蓮,苦苦一笑,轉移話題道:“其實大郎還可以買幾個白番戰奴防身。”
武好古忙配合馬植轉換話題:“馬二哥,沒想到你還知道白番戰奴的事情。”
“怎不知道?”馬植一笑,“大遼可是縱橫萬里的大國,西面便和黑汗回鶻接壤,他們便有古拉姆戰奴,是汗王的私兵。聽說在更西邊的一些地方,這些戰奴兵也是可以買賣的,待過幾日見了那金毛婢的相好,不妨問一問。”
花滿山接過話題說道:“甭到更西邊,便是在大宋沿海貿易的白番商人們,就家家都養了戰奴。既是行商的護衛,也是在海上劫掠的打手!”
阿拉伯人在海上的市面自然不全靠嫻熟的航海技術,殺人放火也是必不可少的,因而能吃這行飯的阿拉伯商人,家家都養了戰奴護衛。
“這等戰奴,馬二哥要來何用?”武好古打聽道,
“自是為了采眾家之長。”馬植說,“大郎的畫技高明,想來也是博眾家之所長的。用兵練兵之道,亦不例外。大食國及西域諸強,皆蓄養戰奴,必有所用,若有機會,不妨購買一二,以取所長。”
武好古對戰奴并沒有多少興趣,于是又換了個話題:“聽馬二哥所言,似乎是精通兵法的。”
一旁西門青接過話題,笑道:“馬家是燕云大族,馬世伯又是馬家的英才,自是文武雙全的。”
武好古還不知道,燕云漢人大族的組織模式同大宋這邊流行的義門是不一樣的。
燕云漢人大族實際上是一個準軍事組織,類似于漢末豪強,說是武士家族也可!族長、少主和族中的骨干,必須允文允武。譬如后來成為蒙元爪牙的史天澤家族、張柔家族(張弘范他們家)都是燕云漢人大族。
而在當下,燕京馬家則是燕云地區最大幾個漢人豪強家族之一。馬植可以在歷史上成就恁般事業,本領自然是有的。
另外,燕云漢人大族內部等級森嚴,家主和少主就是君!庶流子弟就是家臣,依附的外姓曲部則是兵和民。而且族中子弟(包括附庸),全都要練習武藝戰陣,一旦有需要,他們就能馬上組織軍隊!
這樣的家族,在軍事方面的能力,同大宋境內的那些立足科舉的義門,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兒。
在確定了馬植通兵法后,武好古仿佛半開玩笑地問:“那…若是馬二哥將兵,守這個郁州島,該在何處布防呢?”
馬植愣了愣,他怎么也沒想到武好古居然會問這樣的問題。
“守郁州島?”馬植追問了一句。
“對。”武好古點點頭。
“就在這里。”馬植說,“就在宿城港口附近布防。”
“為甚?”武好古似乎對這個問題非常有興趣。
“因為郁州島就此處是平塊地,可以展布兵馬。”馬植說,“若在此處筑起海塘,再修建高城,縱有百萬之敵,也攻不破郁州島了。”
“不能在山地沿海登陸嗎?”
馬植搖頭道:“山險之地豈能輕入?況且還是經由海路而來,怎敢擅入險地絕地?若有閃失,便是全軍盡失了。
另外,守島之軍,必會在云臺山顛修建望樓,在山中險要布勒精銳,設置陷阱。”
武好古想了想,又問:“若是馬二哥掌兵,用多少人可守住郁州島?”
什么意思?在場的人聽著都有點糊涂,這武好古將來是想在郁州島隱居,還是想奪了郁州島做賊啊?
馬植認真地想了想,說:“若是精銳,若有海塘、堅城可倚,糧食充足,二三百人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