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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大貂珰

  開封內城西北隅,金水河兩岸,高門大宅成群成片地排列與此。從延福宮大內西墻直到內城西北角的天波門間,樓閣亭臺便連綿不絕。聚集此地的,便是親貴門第,宰相府邸,偶爾也有一二顯得簡樸低調些的宅院是屬于執掌內侍省和入N內侍省的大貂珰的。

  翰林圖畫院待詔陳佑文騎著一頭毛驢,跟著名叫劉福的劉副都知府上的管家,借著夜色從內城東南的觀音院宅邸一路走來,到將近午夜時才到了入N內侍省副都知,宣政使,密州防御使,主管合同憑由司劉有方,劉大貂珰的宅邸。

  此時的宋朝的宦官人數雖然不多,只有一百多人,但是內侍省卻有兩個,分別是掌管宮掖中的內侍省和掌管機要事宜的入N內侍省。

  劉有方現在就是入N內侍省的副都知,還兼主管合同憑由司。入N內侍省下有幾個相當重要的屬司:御藥院、內東門司、國信所、軍頭引見司、合同憑由司等等。

  其中以御藥院權力最大,該司不僅負責宮廷藥品和補品,祭祀大禮上的食品,科舉考試、重大典禮及外交方面的宴會活動。

  而且還兼管祭祀文字、宗教活動、制造管理皇帝服飾等等和御藥一點兒邊都不搭的事情,甚至還可以接受各式奏章!被稱為“內制”的翰林學士院與皇帝之間的章奏傳遞就通過御藥院進行。

  另外,御藥院還負責引導大臣覲見皇帝,并對其班次和順序加以規范。而且,御藥院的內侍還負責在君臣問對時侍立殿角——皇帝和大臣間的對話,都瞞不過他們的耳朵。

  除了御藥院干著和名目不符的事情之外,內東門司同樣不是看大門的機構,該司是皇帝和外界聯系的一個秘密通道。特別是在太后臨朝的時期,該司事權更重,因為皇太后和執政大臣議政的地點通常就在內東門。

  國信所又稱往來國信所,這是一個外交機構,負責和契丹(遼)、高麗等國使節交聘之事,也負責搜集情報。

  軍頭引見司顧名思義,就是受理軍隊人員的升遷改官等需要面見皇帝或相關機構的申請和引見事宜的,同時還參與管理武舉考試和軍法審判,一度還兼管馬步兩直(皇帝親兵),直到熙寧變法才廢引見司兵,不過軍頭引見司的權力依舊很大。

  而劉有方主管的合同憑由司在事權上雖不如御藥院、東門司、國信司和引見司,但是也是個極為重要的司屬。其主管的是禁中財物,負責賜下或宣索物品,包括主管軍隊功勛賞賜,也可以管到禁中所藏的書畫文玩。從劉有方在宮外置下的宅院看,就可知主管合同憑由司是個油水非常豐厚的差遣。

  這宅院,背靠金水河。面積雖不算大,卻極其精致,亭臺樓閣都打造得美輪美奐,還隨處可見惟妙惟肖的壁畫。

  在院中一座名為物華閣的小閣樓里,陳佑武見到了自己的頂頭上司,劉有方的養子,勾當翰林圖畫院的供奉官(內侍階官)劉璦。

  劉璦約莫三十多歲年紀,保養得極好,眉目清秀,肌膚細膩,一身文士打扮,鬢后插著一朵剛剛摘下的玫瑰花,顯得有些妖嬈。

  “陳待詔,神仙圖可在武家人手中么?”

  站立在堂下的陳佑武神情顯得有些局促不安,聽到劉璦的提問,忙回答道:“大官(宦官的尊稱),那武誠之并不承認手里有八十七神仙圖…”

  “哦,”劉璦一笑,“也許真沒有。不過…咱家也不能就這么算了,陳待詔,你覺得呢?”

  “當然不能了,”陳佑文笑著說,“這是武誠之的劫數,即便中貴人饒了他,別家也饒不了他…而且姓武的也沒有一點悔意,要不然今天他就該把珍藏的名家書畫和潘樓街的店鋪獻給大官您。”

  “哈哈,咱家可不要他的店鋪,不過他家的那些珍藏還是能看一眼的…”

  “大官放心,在下一定讓姓武的將珍藏雙手奉上。”

  劉璦瞧了眼陳佑文,接著就話鋒一轉道:“陳待詔,你今日去尋武誠之應該還有別的事情吧?”

  陳佑文聞言馬上取出了一個畫軸,雙手遞了上去。劉璦拿過畫軸,輕輕展開,正是武好古摹的一幅醉羅漢圖。

  “這羅漢畫得太好了,咱家勾管翰林圖畫院那么多年,也沒見過再好的了…”劉璦看著畫上的羅漢像,吸了口氣,“武宗元怎么說?”

  “他說這畫的原本多半出自畫圣的弟子。”

  “畫圣弟子?”劉璦想了想,“是哪一位?”

  “這他也不知道。”陳佑文說,“也許是某位不為人知的弟子。”

  劉璦又問:“可查明真跡在誰手中么?”

  “并不知道,”陳佑文回答,“只曉得是西軍某位觀察的衙內。”

  “西軍的觀察…”劉璦搖搖頭。

  他和他養父劉有方都是“文藝宦官”,可不敢去惹西軍的觀察。而且如今橫山大戰在即,便是朝中的章相公也得寵著那幫驕兵悍將。

  “大官,”陳佑文頓了頓又道,“小兒今日在鬼市子上見到了吳元瑜…他第一個買了摹本。”

  “吳元瑜?”劉璦擰起眉頭,“你說端王他會不會…”

  陳佑文點點頭,“多半會的,端王最喜書畫。”

  “那咱家可就得把這原本拿到手中,”劉璦自言自語,“再尋個機會獻給端王殿下了。”

  “大官,小兒說西軍的那些人準備在四日后在鬼市子唱賣原本,到時候小底就把畫買了來孝敬給副都知吧。”

  “唱賣?”劉璦愣了愣,“鬼市子甚底時候有這規矩了?”

  劉璦笑了笑說:“那些西軍的廝殺漢哪懂鬼市子的規矩?”

  劉璦搖搖頭,“那些廝殺漢卻曉得怎么把東西賣個大價錢…也罷,四天后還是咱家父子親自去一趟鬼市子吧。”

  細雨靡靡,如輕紗,籠罩了開封府。

  汴河大街上,冷冷清清。

  不過武好古的好心情絲毫沒有被這清冷的雨天給壞了。他現在正和自己的“小媽”馮二娘各騎著一頭毛驢,沿著汴河大街往開封府而去。

  他是去開封府探望被押的父親武誠之的。這些日子,他一直忙于偽造和出賣假畫,所以沒有去探望過落難的老爹。不過今日他卻得了空閑,也有心情去看武誠之了。

  四日前在鬼市子上,他和郭京、劉無忌等四人大獲成功,二十本由武好古臨摹的醉羅漢圖就換來了價值大約八千緡的交引。

  因為醉羅漢圖原本出自武好古之手,所以在當晚的“分贓宴”上,武好古獨得了四千緡,再有一千緡作為“繼續作案”的本錢,由傅和尚保管。另外三千緡則由郭京、劉無忌和傅和尚均分。

  現在只待做舊的醉羅漢圖的絹本(也是武好古親自做的)在明日的唱賣中賣出個好價錢,武家便能湊夠錢退給宮中和萬家鋪子了。

  這樣武誠之很快就能從開封府大牢里面出來,而武家退給宮中和萬家鋪子的錢也不是白退的,還可以拿回八紙書畫。這些可都是精品啊,起碼還能賣個兩三萬緡,如果再加上武家畫齋和其他不大值錢的書畫,將來可以由武好古繼承的財產,怎么都不會少于五六萬緡。

  有了這份家當,武好古不能說一定能辦成甚底大事兒,至少能在二十多年后那場大難來臨之前做一些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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