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的宅邸,果然賜了下來。
方繼藩又入宮謝恩。
弘治皇帝大手一揮:“好生照看著正卿便是,這是朕給自己外孫的,不必你來謝恩。”
方繼藩自然美滋滋的走了。
弘治皇帝便笑吟吟的帶著宦官至坤寧宮。
見了張皇后,身后的小宦官魚貫而入,帶著大大小小的禮盒。
張皇后詫異道:“陛下,這是怎么了。”
“聽說京里,新近出了一個水粉店,都是精工細作,能讓人煥發光彩,朕思量著,州府上來的貢物,是越來越不及以往啦,可不能委屈了自己的愛妻,朕對這水粉,也不懂,所以,讓宦官去采買,那店中的東西,每樣十件,這東西,可貴著呢,你用了便知。”
看著這堆積如山的胭脂水粉,其包裝,俱都是精巧無比,看著就讓人覺得喜歡。
本來宮中的許多用度,都是靠地方的進宮,什么貢茶、貢米之類,倒不是這些地方上的特產,當真不如意,而是現在京里奢侈成風,不少商家,開始推出了高端化的用品,再加上西山書院,推出了不少新的技術,這些技術對于日用品的改良,顯然也有了效果,這貢品,有的卻反不如京里的店家了。
張皇后抿嘴一笑:“這…臣妾倒是聽說過,想來陛下破費不少吧。”
弘治皇帝微笑,坐下,端起了茶盞,樂呵呵的道:“你看…”他低頭,呷了口茶,而后舒服的將茶盞放下:“就這…這么一回兒功夫,朕就將這破費的銀子,掙來了,小李子啊,你來給娘娘說。”
小宦官立即道;“娘娘,可不是嗎?陛下現在,片刻功夫,就是數百上千兩紋銀上下,陛下重倉壓了幸福集團,現在這幸福集團,不斷的暴漲,這才幾天功夫,就翻了三番,現在滿京師都瘋了,都說能漲到五兩去。陛下真是明察秋毫,實是太厲害了,若真漲到了五兩,單這幸福集團的股票,便可價值四千萬兩…這陛下…”
張皇后不禁道:“這世上,哪里有這么好的事啊,陛下,依臣妾看,可要當心點才好。我雖是女流之輩…”
弘治皇帝搖頭,信心滿滿的道:“朕自有計較的,到了五兩,自當減持一些,總之,掙了銀子,不能委屈了你。”
張皇后便沒有再說,給弘治皇帝換了熱茶。
弘治皇帝眉飛色舞,正想說點什么,聽到外頭有宦官匆匆而來:“陛下…陛下…不妙了,不妙了。”
弘治皇帝臉色拉了下來:“什么事,這般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綠…綠啦…”
弘治皇帝,就聽不得這個綠字。
證券所那兒,若是股票漲了,就掛紅牌,若是跌了,便掛綠牌…
弘治皇帝還算冷靜,技術性調整嘛,西山書院,不是有一個人,專門寫了一部‘股經’嘛,專門論述了這個問題。
弘治皇帝微笑:“不要怕,是技術性調整。”
可這宦官,卻是一瀉千里,戰戰兢兢的道:“不,不,陛下…”他像沒了娘似得:“是暴跌,一瀉千里。”
弘治皇帝豁然而起,他張大眼:“一瀉千里是多少?已跌了三錢銀子了,現在…到處都在出貨,無數幸福集團的股票放了出來,可是…迄今為止,沒人敢收,照這樣下去,只怕…只怕…”
“賣呀。”弘治皇帝不禁道:“趕緊賣,不管什么價,能賣多少是多少!”
“陛下。”宦官要哭了“賣不出去呀,市面上,到處都在拋售這股票,沒人肯接手。”
弘治皇帝頓感一陣眩暈。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瘆得慌。
于是,怒氣沖沖的看向小宦官:“出了什么事,怎么無端端的…”
“有消息傳來,是自大漠來的消息,數萬西伯利亞以及欽察汗國的人馬,還有一些韃靼人,試探性的,襲擊羅斯人,羅斯人…進行了反擊,一戰之后,幸福集團諸部,功虧于潰,死亡巨萬,落荒而逃…陛下,聽說奏報,是昨日送入京的。”
弘治皇帝打了個寒顫。
幸福集團的美好前景,在于這些韃靼人以及西伯利亞還有欽察、女真各族人,能夠一路西征,掠奪數不清的土地,甚至翻越不可逾越的天塹,去奪取肥沃的平原,還有那數不清的礦脈。
可是…
這一次試探性的攻擊,顯然是比較倉促的。
可哪怕是如此,任誰都無法想象,這一打,便是一敗涂地。
西伯利亞和欽察人,面對的乃是他們的老對手。
可是…連他們都沒有想到,羅斯人的實力,又有了巨大的提升。
這羅斯人處在四戰之地。
向東,與蒙古人作戰,向北,還需與瑞典人戰斗。同時,他們還需防范來自于日耳曼的立沃尼亞騎士團,在立陶宛,在波蘭與各種各樣的敵人戰斗。
正因為如此,他們的戰斗技巧,以及戰術,甚至還有武器,提高的極快。
他們不斷的借鑒不同敵人的長處,不但學習了蒙古人的騎射,同時,將瑞典人引以為傲的方陣作戰方法,引入了國內。
他們甚至還開始裝備了火槍。
這一次,直接給予了西伯利亞人和欽察人還有韃靼人迎頭痛擊。
這一點,便是連王守仁都沒有想到。
畢竟,這只是一支羅斯人向西開拓的遠征軍,在烏拉爾山的西麓駐扎,就這么一支孤軍…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遍體生涼,他打了個冷顫:“這些商賈們,反應也太快了吧。”
這對朝廷而言,是小事,甚至弘治皇帝,也沒有關注這一次試探性的攻擊。
而后果…卻太慘太慘了。
他哪里想到,商賈們的嗅覺竟如此靈敏,消息一到京師,立即就開始傳出,而后,立即有人果斷的拋售,等到有人反應過來,市場已經開始發生了恐慌,這種拋售愈演愈烈,才一兩個時辰,就已是一瀉千里。
幾個時辰之前,還是人們爭搶的熱門,轉眼之間,就成了一疊廢紙。
弘治皇帝沒見過這么個玩法的。
他呆滯的坐下。
腦子里嗡嗡的響。
他開始在想,朕現在內帑里,還有多少銀子來著?
這一次,他無法計算了。
“怎么會出這樣的事,是誰讓幸福集團貿然進攻羅斯人的?”
沉默。
沒有人敢回答。
弘治皇帝起身:“快,擺駕,召方繼藩,召內閣,召兵部尚書…”
“陛下。”張皇后擔憂的道:“陛下,出了天大的事,也要冷靜,萬萬不可失態,失了君儀。”
弘治皇帝苦澀的看了張皇后一眼,回頭又看了一眼堆砌在桌上大大小小的禮盒,他…心…有點疼。
還有賜出去的宅邸,正卿還這么小,賜給他宅邸,是不是會養成他驕奢的性子呢?
對了,還有內帑撥出去的賑濟銀,祖宗自有成法,豈可內帑撥付錢糧給國庫,公私不分,遲早釀成大禍啊。
他深吸一口氣:“朕知道了。”
說罷,卻是心急火燎,至奉天殿。
內閣的學士早已到了,他們還一頭霧水呢。
太子和方繼藩匆匆趕來,方繼藩已得知了消息,心里暗暗慶幸,還好…自己早覺得幸福集團有風險,還是鐵路局和四洋商行穩妥的多。
股市有風險,入市需謹慎哪。
我方繼藩上輩子,是一步步挨坑挨過來的,吃了多少虧,上了多少當,又交了多少學費,這輩子還上這個當?
朱厚照樂呵呵的,一臉亢奮,和方繼藩說起幸福集團暴跌的事,一面慶幸的道:“還好本宮窮,當初的股份,都拋了,還債!”
方繼藩不禁感慨,真羨慕太子殿下這樣的窮鬼啊,啥風險都不會有,什么坑都坑都不著他。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一見到朱厚照,便怒斥道:“你笑什么?”
朱厚照詫異,父皇今日咋了,吃槍藥了?
朱厚照便道:“父皇,兒臣只是覺得慶幸。”
“慶幸,慶幸什么?”朱厚照道:“慶幸前些日子,有人向兒臣催債,兒臣看幸福集團漲了不少,趕緊全賣了,拿去連本帶息的將債,統統還了,父皇是不知道吧,證券市場那里,都瘋了,到處都在拋售…”
弘治皇帝一屁股跌坐在御椅上,喃喃道:“朕知道了。”
“呀。”朱厚照仿佛找到了知音:“父皇,那兒可熱鬧了,不少人急的要尋死覓活,哭聲一片,聽說…至今,還在暴跌,這幸福集團的股票,形同廢紙,不過不打緊,幸福集團的軍費,大致已經籌措了…”
弘治皇帝道:“朕買了…”
一下子…
朱厚照面上的笑容,漸漸的消失。
他偷偷看了一眼方繼藩,方繼藩立即一副如喪考妣的樣子。
朱厚照便忙也露出了滿面的愁容來。
他不做聲了。
弘治皇帝厲聲道:“你繼續說下去,證券市場,還發生了什么?”
朱厚照病怏怏的樣子:“那里的事,兒臣…也所知不多,只是以訛傳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