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那叫小環的女子,口對著口…
她神情焦灼,顯然…自己也不確信,是否有用。
絕大多數的知識,都只是出自于理論,她并沒實踐過。
所以這玩意,誰也說不準呀。
而梁如瑩卻已是香汗淋淋,一次又一次的,狠狠的按壓太皇太后的胸口,雙臂已經酸麻。
太皇太后,依舊沒有絲毫的反應。
這令一旁的老御醫,都覺得有些折騰,他張口,想要說點什么,可細細一思,這些女娃子,都是方門中人,惹不起,惹不起…
還是靜觀其變為好。
而此刻弘治皇帝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
他腦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就在此時,突然…
狠狠的吸氣…
這粗重的呼吸之后,梁如瑩和小環,俱都停止了動作,一臉期待的看著眼前的人。
太皇太后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貪婪的呼吸…
梁如瑩的眼里,閃爍出了一抹亮光,面容里滿是欣喜之色。
果然…那《猝死論》是對的。
人…真可以死而復生。
一下子,所有人忙碌起來。
她下意識的把住了太皇太后的脈搏。
這脈搏先是極為紊亂,隨著太皇太后的急促呼吸,漸漸的,又開始變得有了節奏…
脈象開始徐徐的平穩。
一旁的小環,則手搭在太皇太后的脖上大動脈上,驚喜的道:“成了。”
她聲音帶著顫抖。
似是激動的不能自己。
女醫們一個個,眼里放出了光芒。
她們是一群再尋常不過的女子,卻因為陰差陽錯,入了學,其實入學之后,她們還帶著閨閣中的一切,被動的接受著命運安排她們的一切,因而,所謂的學習醫術,更多的,只是別人讓她們學習,她們便學習罷了。
就如做女紅一般,做女紅有什么用,其實并沒有太多的意義,這些小姐們,并不需要在未來縫補自己的衣衫,只不過所有人都學,她們自然,也就學著。
這半年多來,她們上課,學習解剖,每日關注著求索期刊醫學的論文,可學了…又有什么用呢?
其實這段日子以來她們內心一直都在質疑自己的所學。
可今日…她們親眼看到了,用論文之中的知識,直接將一個已是失去了生命體征的人救活,哪怕是沒有參與施救之人,在這一刻,也激動的顫抖起來。
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這也是她們在閨房之中,永遠都體會不到的。
對于女性而言,這樣的成就,不啻是給夫家生了一個可以延續香火的兒子。
梁如瑩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她纖手微微搭著太皇太后的脈搏,見太皇太后已是張開了眸子,茫然的看著這一切,她長長的松了口氣之后,便喜悅的開口說道。
“一切如常了,好生照料,便可痊愈。不過…這等病,隨時可能反復,需有人隨時照料,免得,下次再復發時,耽誤了急救的時機。”
說著,她退了開去。
太皇太后掙扎了一下,臉色開始徐徐的紅潤起來,她終于張口,顯得虛弱:“方才…方才哀家,看到了…看到了先皇帝。”
先皇帝,自然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兒子,成化天子。
在彌留之際,她看到了自己已經死去的兒子。
說到此,太皇太后的眼里,閃動著淚花,輕輕抿了抿嘴角,才又繼續激動的道。
“本以為,臨走之前,竟還沒有和皇帝以及太子說點什么,心里…滿是遺憾,可誰曉得…竟還可以還陽。”
弘治皇帝身軀一顫,整個人都驚住了。
這算是真正的死而復生了。
眼看著,太皇太后停止了呼吸,失去了脈搏,可在這女醫的急救之下…
他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倒吸了一口涼氣,聽了太皇太后的話,驟然,眼淚撲簌而出,上前:“女神醫…”
這話,是對著梁如瑩說的。
梁如瑩忙道:“陛下,小女子并非是神醫…”
這還不是神醫,那么…其他人算什么?
弘治皇帝掃視了御醫們一眼。
一群御醫顯得尷尬,忙是垂著不敢作聲。
弘治皇帝定了定神,凝視著梁如瑩,認真問道:“現在,不需要用藥嗎?”
“不必了,最緊要的是,娘娘需要好好調理,只要人急救回來,便可恢復如初。”梁如瑩繯首,行了個禮:“請陛下不必擔心。”
弘治皇帝才恍然,心里一陣激動,暫時也顧不得這些女醫們,上前:“皇祖母。”
“你來…”太皇太后淺笑著朝弘治皇帝招手。
張皇后識趣,知道他們有許多話要說。
只是……她依舊還震驚于,這些女醫們的神術。
這是救命之恩啊。
相比于尋常大夫的醫治,這樣的醫術,真是驚為天人。
她微微一笑,道:“就讓陛下侍奉著祖母吧,我等暫且退下。”
隨即她鳳眸一轉,看了梁如瑩一眼:“隨本宮暫先回避。”
這張皇后至一旁的側殿,其他御醫紛紛退了出去,女醫們也順從的,隨著張皇后到了側殿候著。
蕭敬乖巧的跟著張皇后,給張皇后遞了一盞茶。
張皇后呷了口茶,定了定神,朝梁如瑩道:“你叫什么?”
梁如瑩微翹的鼻尖還滲著香汗,她自己,也猶在夢中一般,這等將人死而復生的救治,就如在和時間賽跑,方才自己不覺得,可現在見人活了,整個人還是難掩激動。
她忙欠身朝張皇后行了個禮,不急不慌的回稟道。
“回娘娘,小女子梁如瑩。”
張皇后眉頭一揚,很是好奇的問道。
“父親是誰?”
“家父諱儲。”
梁儲…
張皇后有些印象。
她微微一笑道:“想不到,竟是梁卿家的女兒,本宮見你醫術高明,這些,都是繼藩傳授你的吧。”
梁如瑩繯首:“正是,小女子受方…”
她本想叫方公子,可隨即,卻道:“小女子受師祖指點,實在見笑。”
張皇后心里卻感慨起來,方繼藩這家伙…雖然愛折騰,可這一身本事,還真是…讓人嘆為觀止。
相比于朝中,那些讀了一些四書五經,便覺得自己知曉天下事的人而言,這方繼藩,才是真正的一身本事,朝中幾人可以比得上。
說到此處,張皇后起身,卻突然朝梁如瑩欠了欠身。
梁如瑩微微一愣,她有些無措起來,慌忙要拜下。
張皇后卻笑吟吟的道:“你不必局促,本宮,這是給你致謝,所謂有恩必報,本宮雖為皇后,母儀天下,更當做天下人的表率。你救活了太皇太后,這太皇太后乃是本宮和皇上的祖母,她年事已高,身子羸弱,方才,若非你全力施救,只怕現在…已是…哎,來,給梁姑娘賜坐。”
蕭敬忙不迭的取了錦墩來。
梁如瑩顯得不安,卻還是欠身坐下。
張皇后認真瞅了粱如瑩一眼,見面前的人落落大方,她不由開口說道:“你的醫術,真是神乎其技,想不到,你們只在醫學院里,讀了半年多的書,便已有如此的成就,真是了不起,梁姑娘,你可許了人家嗎?”
梁如瑩如實回答道:“小女子早先,曾許過嶺南劉氏。”
“噢。”張皇后抿嘴笑了,她笑吟吟的道:“嶺南劉氏…”
沒啥印象,不認得。
張皇后不禁感嘆道:“是當如此,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嶺南劉氏,能娶了你,這也是他們的福氣。這嶺南劉氏的子弟,真是福氣啊。”
梁如瑩聽罷,卻顯得有些不樂。
自己那個未婚夫,自己從未見過,就這么許配了過去,從前,不覺得什么,女人都是這么過來的。
可現在…
想到這些,她心里不由覺得難過。
張皇后卻追問道:“你那未婚的夫婿,現在可有功名嗎?”
“聽說考中了舉人,正在京里,預備趕考,參加今科的會試。”
張皇后笑了:“呀,看來,還是個有為的年輕人,男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
梁如瑩抿著小嘴繯首,不吭聲。
張皇后卻只當是她嬌羞,女孩兒家嘛,總是難免會害羞,未出閣的女子,不都如此嗎,她此時,心里已有了計較。
救活了太皇太后,這就是天大的功勞,皇上呢,當然是不吝賞賜的。
只是…一個女子,還未出閣,只怕…也不能賜予夫人的尊號,思來想去,這梁如瑩未來的夫婿,算是有了天大的運氣了,這恩榮,只怕…都要落在他的身上。
張皇后忙是朝一旁的蕭敬使了個眼色。
蕭敬會意,便忙是弓著身,上前。
張皇后朝他輕聲說道:“將劉家這位青年才俊,詔來,明日清早,預備見駕。”
蕭敬心里感慨,這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
這女子,得了方繼藩的傳授,現在…竟也要獲得恩寵了。
蕭敬突然開始惦念著什么來,倘若…倘若自己沒有閹割入宮,而是拜入到了方繼藩的門下。
或許…
呸,咱怎么會有這樣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