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船下水,是在京畿附近一處湖泊中進行。
因為這蒸汽鍋爐,裝載在一個河船上,這平底船,由無數人用滾木緩緩的運來,因為過于龐大,甚至還動用了順天府的差役,令他們為之開道。
方繼藩和朱厚照早已在此等了。
這是蒸汽木船,在當下的技術條件之下,制造鐵船幾乎等于是癡人說夢。
畢竟鐵甲船所需的動力實在太大,也不是當下的蒸汽鍋爐可以解決的。
為了放置鍋爐,所以這艘艦船體型很大,足足有近二十丈長。
遠遠看去,船身看著狹長,上頭…有一個煙囪。
它的船底,是一個暗輪。
也就是利用蒸汽機,帶動暗輪,來給船只提供動力的玩意。
這東西…別看只是一個輪葉,卻在歷史上,曾走過許多的彎路,當時人們也嘗試著制造蒸汽船,可起初,制造卻是明輪,所說的“明輪”就是安裝在船兩側船外或船尾的形狀象大車輪一樣的槳葉,槳葉轉動向后擊水,利用水的反作用力推動船只前進。可是用明輪推進,效率比較低。特別是遇到較大的風浪時,槳常常會露出水面空轉,船只行駛時搖晃得很厲害。
直到五十年之后,人們才發覺到了這個巨大的弊端,有人嘗試著,進行改進,最后發明了既像風車,又像電風扇的扇葉似得螺旋槳來替代這種明輪,大大的提高了蒸汽利用的效率,且提高了航速。
方繼藩眼睛直勾勾的看著那船尾所裝載的‘暗輪’,心里不禁感慨,所謂技術的進步,其實不過是一個不斷試錯的過程。
從明輪到暗輪,其實只需一個念頭而已,所需的技術難度并不高。
可就這么個玩意,就耽誤了五十年,有了暗輪之后,蒸汽船才有了大規模應用的可能。
這暗輪的設計方法,就是方繼藩提點的。
方繼藩實在不想讓自己的銀子打水漂,都是錢啊,白花花的銀子。
船只開始徐徐的下水,而后,就是拖船徐徐的將這艘人間渣滓王不仕號,拖到了湖中央。
朱厚照已經激動的手舞足蹈,高興的不得了。
這一片水域,已經命人探查過了,絕大多數地方,水深是足夠,完全可以讓如此巨大的船只通行。
他拉拽著方繼藩:“走,上船去。”
“會不會有危險呀。”
方繼藩有些擔心的看著那湖心的龐然大物。
朱厚照道:“你還信不過本宮。”
方繼藩虎軀一震,打了個冷顫,卻已被朱厚照拉拽上了一艘小船,許多小船裝載著水手、舵手們一齊出發,抵達了人間渣滓王不仕號,而后,人們紛紛登船。
方繼藩站在了甲板上,回頭看著那碩大的煙囪。
方繼藩道:“殿下試過幾次水?”
朱厚照道:“這是第一次。”
方繼藩:“…”
他還以為,此前朱厚照用其他的船只,做過實驗。
至少…也該驗證一下才是啊。
此時,朱厚照舉著小旗,一揮舞。
頓時,遠處的水手們得到了命令,鍋爐房里,一群水手開始點燃了爐子,隨著爐子的燃燒,蒸汽開始冒出來,方繼藩覺得腳下,有微微的顫抖,就好像,自己站在沸騰的鍋蓋之下,他心里默念,沒有事的,沒有事的,人類的進步,就來源于技術的進步,這進步,從我方繼藩今日而始。
這話…聽著讓自己像譚嗣同。
有些悲壯。
船底,那槳葉終于開始轉動起來,整艘船,徐徐的開始動了,它徐徐的,開始在湖水之中蕩開了水花。
動力,似乎還挺充足。
朱厚照已是激動的手舞足蹈,沖至轉舵室里,將舵手推開,自己愉快的轉動著舵,整個船身,開始微微傾斜,傾斜開始越來越厲害,方繼藩感覺一股力量將自己要推下水去,就在他面如土色的當口,那艦船,終于又開始徐徐的平穩起來。
船只轉動了方向,依舊徐徐前行,速度開始變快,因為慣性的出現,使艦船開始感受不到阻力。
這巨大的船身,開始沿著湖而行。
直到傍晚時分,方繼藩才暈乎乎的下了船。
到了岸上,有人大呼:“不好了,不好了,齊國公暈過去了…快…快叫大夫來。”
方繼藩撲哧撲哧的喘氣,終于覺得自己好受了一些,眼睛微微張開,擺擺手:“別,暈船!”
朱厚照樂了:“在湖里走,你也暈,你這身子骨…”
方繼藩一下子,激動起來,起身便要掐朱厚照的脖子:“你大爺,你轉個什么轉,能好好開船嗎?”
朱厚照嚅囁著:“你看,其他人就沒事。”
在岸上,早有一群生員,提筆,記錄著數據,最終,有人拿了一個簿子,送到了朱厚照的面前。
方繼藩將簿子搶過去看,航速還不錯,比之尋常的帆船,哪怕是順水行舟在內河的船,航速要快了近一倍以上。
生員們進行驗算,根據方才航行的時長,最高航速和平均航速,以及剩余的燃料,最終得出,此船在滿載燃料的情況之下,可航行二十三個時辰,五百七十公里左右。
當然,這是湖泊,倘若是在內河之中逆水行駛,則是十五個時辰,四百公里左右。可若是順水…那么…將可達到四十一個時辰,八百公里。
方繼藩看著這一個個數據,長長的松了口氣。
還有很大改進的余地,若是艦船和鍋爐再改造一下,或許可以航行更長的時間。
若是能制出內燃機就好了。
可隨即,方繼藩打消了這個念頭。
以朱厚照的智商,這輩子是看不到了。
不過這不打緊。
只要航程能夠保證,蒸汽海船的淡水問題…可以解決…
比如…蒸汽海船可以沿著海岸行駛,事實上,在這個時代,原本巨大多數的艦船,都是沿著海岸行駛,進入深海,風險太大了。
只要在沿途,都建立一個個的港口,若是這航程能達到六百公里,那么足以隨時停靠,進行補給。
方繼藩呼出了一口氣,眼眸微微張開:“立即著手改進,除此之外,海船要盡快下水,銀子,我出了,要多少有多少。”
有此成就,方繼藩已經心滿意足了。
大爺的,不就是銀子嗎?我方繼藩缺銀子?
我方繼藩缺的是女人。
他小心翼翼的抬眸,瞄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不會讀心術,樂呵呵的道:“有銀子就好辦,蒸汽研究所內,個個都在待命呢,就等老方你這句話了。來,來,來,你們上船去,繼續試船,看看有沒有問題,哪里可以改進,這一些日子,你們便是死,都給本宮死在船上。”
一群生員和匠人,哪里敢怠慢,忙是上船。
朱厚照和方繼藩則是返程,這沿途,想到無數的銀子即將丟進水里,方繼藩的心…還是有些肉疼,可現在…似乎要看到曙光了。
倘若…當真蒸汽船可以出現,那么…從大明至黃金洲的距離,將大大縮短,自己的爹,還在黃金洲,卻是不知…
想到此。
方繼藩呼出了一口氣,愿有生之年,還能見上幾面才好。
興王府。
朱厚熜一臉乖巧的朝幾個人拱手:“靖江王叔好,遼王叔好,長陽王兄好,興山王兄好…”
十幾個王爺,濟濟一堂,朱厚熜一個個打了招呼。
靖江王朱約麒捋須微笑:“厚熜真是個好孩子啊。”
說著,他和興王朱祐杬相視一笑。
朱祐杬道:“哪里的話,王兄太抬愛了,明日…東城戲堂上演《鍘美案》,王兄可有興趣嗎?”
那長陽王年輕,拍著大腿道:“有,有,有,我最愛看的就是《鍘美案》,咔擦一下,痛快!”
眾人都笑。
朱祐杬卻笑了,取了茶盞來,呷了口茶,而后道:“遼王兄,此次我等請你來,是想商談一些大事。”
遼王朱寵授一愣:“不知有何見教。”
“聽說,你還在鴻臚寺里住?”首先忍不住的是靖江王朱約麒。
朱寵授聽到這句話,頓時便悶著頭,不吭聲。
另一邊,興王朱祐杬笑吟吟的道:“這不是長久之計啊,你看,靖江王都買了宅邸,八十畝,與我為鄰;還有長陽王,右興山王…我們都買了,想到王兄還在鴻臚寺里,我們這些做兄弟的,還有這些小輩,看在眼里,也是急在心里啊。”
朱約麒在一旁道:“是啊,是啊,堂堂親王,怎可居無定所,你一家老小,有一百多口吧,你這個年齡,倒也罷了,可你得為世子想一想才是,現在價格又漲了,咱們這片地,生生一畝漲了一千七百多兩,這百畝地是多少呢?”
其他幾個郡王,也開始勸起來:“王叔…”
朱寵授聽到此處,氣不打一處來:“本王不是買不起,是忍不下這口氣,本王看明白了,這西山建業,陛下有股,太子殿下有股,姓方的也有股敢情他們將咱們召來,就是給他們買宅子,太祖高皇帝的祖制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