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天生就沒有畏懼之心的。
簡稱是熊孩子。
就如方繼藩還是孩子的時候。
所以…他們無論做什么,總會被人理解。
他們…還是孩子呀。
至少,在這一刻,得知情況突變。
自己成為了別人手里的棋子或者是誘餌。
雖然有一些些的小傷心。
畢竟,這個下棋的人是自己的爹…或者是舅舅。
可是…很快,這些孩子們,又激動起來。
徐鵬舉更是激動的哇哇叫。
他恨不得立即翻身上馬,如自己的父祖一樣,抄家伙干死那群反賊。
反而是士卒們,卻顯得有些驚慌。
絕大多數人,都沒有上戰場的經驗。
朱載墨只略一沉吟。
他厲聲道:“取輿圖來,所有人,都聚攏過來。”
輿圖直接癱在了地上。
這輿圖極大,羊皮所制,朱載墨手持著長棍,踩在這輿圖上。
少年和士卒們紛紛上前。
朱載墨道:“倘若果真是有人襲擊我們,又果真乃是代王的衛隊,他既要奇襲,那么絕不敢鬧出大動靜,且…這些人一定只是代王的心腹,既是心腹,人數就不會太多,至多…不會有五百人。”
眾人紛紛點頭。
尤其是這些少年人。
畢竟,打小聽自己的父祖們吹牛逼,再加上曾和老卒朝夕相處,對于軍事上的知識,他們是遠遠超過常人的。
這個時代,信息十分重要。
畢竟,這時代并非是知識大爆炸的時候,也不是尋常一個人,只要想了解任何知識,只需上網有針對性的搜索,便可得知答案,雖然有時候,你搜索出來的更多的是廣告。
可對于這個時代的人,卻全然不同,因為受制于交通條件,以及知識的傳播速度,絕大多數人,都不過是一群坐井觀天的青蛙。
朱載墨雖不過十歲,可他所知的,卻可能是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無法學習到的東西。
因而,在這個時代,幾乎不存在鍵盤俠,因為…沒有鍵盤。
朱載墨繼續道:“這數百人,定是臨時得知消息,也就是說,他們得知消息,至多,也就是今晨,今日清晨,代王得知消息,我的這位叔祖父,定是個脾氣暴躁的人,否則,當初也不會當機立斷,選擇下毒了。因而,我們又可得出,這一支軍馬,準備并不充分,他們是臨時起意!”
朱載墨而后,將棍子指著地下的方位:“這是我們的位置,他們要來,定是從這一條路,若是此刻,我們選擇立即規避,進入小五臺山,那么,以他們的實力,想要攻上山去,只怕不易,我們至少可以堅持十天,而這十天,足夠援軍到達,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了。”
聽了這話,許多士卒心安了不少。
不錯,若是大家躲上山去,就無安全之虞了。
“可是…”朱載墨目光幽幽,突然抬首:“可若是這樣做,你們甘心嗎?”
所有人沉默,士卒們都默不作聲。
朱載墨道:“陛下想要召宗親們入京,這是大計,是朝廷深思熟慮的結果。可召宗親入京,那些心懷怨憤,心懷不滿,想要效仿我這叔祖父的人…并不少。有的人,是心懷怨恨,伺機而動。有的,還在觀望風向。現在…叔祖父鋌而走險,他們定是高興的要跳起來。哪怕是叔祖父敗了,他們也沒有任何的損失。”
朱載墨狠狠的將木棍敲在了輿圖一處開闊地帶:“想要讓宗親們心甘情愿的來京,還有一個更快捷的方法。那就是,正德衛,正面迎敵。那些藩王,那些宗親們,待在自己的封地里,豢養著他們的衛隊,已經太久太久,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他們將自己看的太高了。現在代王已經動手,要防范未然,徹底將其他藩王的野心和怨憤擊碎,使他們乖乖受朝廷的擺布,就是正面迎敵,將這代王衛,打個落花流水!”
呼…許多人臉色變了,不少人變得疑慮起來。
正面迎敵…這…太瘋狂了!
朱載墨目光冷然:“前方,就有一處開闊地帶,左右是山,是決戰的絕佳之地,我們抵達那里,立即開始休息,大家養足精神,以逸待勞,代王衛,并不可怕,他們鋌而走險,害怕的,應當是他們。且我們已經久經操練,無論是裝備、給養、人數、操練,都不在他們之下,此跳梁小丑,何足道哉?”
方正卿立即大叫:“對,迎敵,擊垮他們,天下宗親,便再不敢有所圖謀了。”
可許多士卒,還是面露難色。
固然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都經過了操練,且操練嚴苛,個個都已練就了一聲氣力,騎射他們略通一些,可是…這是戰場殺敵啊,是要命的。
朱載墨微笑,卻是看到了一個士卒:“梁勇,你上前來。”
那梁勇的士卒被點到名,忙是上前,行禮。
朱載墨看著他,雖只是十歲的少年,卻有足夠的威嚴:“前些日子,你的母親病了,是不是?”
梁勇拜下,感激的道:“是,多虧了殿下,殿下連夜去了西山醫學院,請了人去診治,現在病已痊愈。”
朱載墨道:“你們的父母,便如同我的父母一樣,你既入營,我怎么會讓教你擔心。聽說,你還有一個兄弟,腿腳不好,是嗎?”
梁勇道:“是。”
朱載墨道:“你現在不過是正德衛一個小卒,你入營來,不過是聽說在營中,薪俸不低,你又不愿去作坊里做工,想來,你心里也有自己的志向。這些日子,你從卯時起來,便開始操練,打熬身體,學習殺人制勝之法,怎么,現在有了敵人,你反而畏懼了?”
“我…”
“既入了軍營,大丈夫就當建功立業,你的歷代祖先,都是無名之輩,庸庸碌碌,一輩子,不過為了一日三餐,而勞碌奔波。你還想,過他們從前的日子嗎?”
“不,不想。”
朱載墨道:“那就跟著我來,我帶你建功立業,拼搏出一個前程。”
梁勇對朱載墨,是心懷感激的。
當初自己母親病了,是皇孫親自過問,還專門讓人送去了幾斤肉,給自己的母親調養身體。
這段日子,操練很苦,苦的有時候恨不得想哭。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道:“卑下明白了。”
“還有你,王又金,你怎么說?”朱載墨看向一個士卒。
建功立業,就意味著吃香喝辣。
誰不貪生怕死,可誰又不想吃香喝辣了?
皇孫在軍中,之所以有威信,在于他賞罰分明,雖是嚴苛,可對待大家,都還算不錯,很是關心大家的生活起居。
王又金道:“一切聽殿下號令。”
“那么,就按我說的去辦,立即出發,抵達這里…”朱載墨棍子指向輿圖中的開闊地:“我們以逸待勞,將這些叛軍,殺個落花流水!”
朱載墨看著每一個人,其實這些人,只面上是什么樣子,他心里就清楚,他們都在想什么了。
這得益于當初和老卒的相處。
正因為相處的多了,朱載墨方才會知道,這軍中明面上的規矩之下,每一個士卒的心里渴望的是什么。
他們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并非是機器。
下達命令是一回事,每一個人的想法,卻各不相同。
所以,他們也會貪生怕死,也會惦記著自己的親人,會有許許多多的顧慮,怎么去打消這些顧慮,如何讓他們在關鍵時刻,能夠鼓舞起來,使他們愿意為之效力。
甚至…如何提振他們的勇氣。
又或者…
“可是,我丑話說在前頭,我們…只許勝,不許敗。一旦敗了。倘若我落入了賊手,到時…正德衛上下,以及你們所有的家人,會面臨什么結局,我不必贅言,成…則大功,敗…哪怕今日有人臨陣脫逃,可是哪怕他跑去了天涯海角,也勢必死無葬身之地,這非是我危言聳聽,而是…當下的實情。要死,也要死在叛軍的刀劍之下,若如此,至少…我等數月相處,也是無憾。”
士卒們個個凜然。
利害關系已經講清楚了。
軍令他們也歷來知道,是如何的嚴格。
那么…所有人都收了心,紛紛道:“遵命!”
朱載墨翻身上馬,眾人則鼓氣向前。
方正卿眼睛還是紅的,騎馬跟在朱載墨身后。
朱載墨道:“正卿。”
方正卿打馬向前。
“到時遭遇了叛軍,你隨時跟在我的左右。”
“噢。”方正卿點點頭。
朱載墨繼續道:“若是我們斬了賊人首級,我的首級,統統都給你。”
“為什么呀。”方正卿不禁道。
“因為我不需要首級來證明自己的功績。”朱載墨顯得很沉穩,而后道:“可是你需要。乖乖跟著撿人頭吧!”
方正卿道:“我才不要…不要跟著撿人頭。”
朱載墨厲聲道:“這是我的命令,你敢不聽話?”
方正卿耷拉著腦袋:“噢。”
無論如何,方正卿覺得自己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可只有朱載墨,這個表兄,才處處都記掛著自己,這令他心里暖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