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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零一章:龍顏震怒

  外頭三呼萬歲。

  而里頭…

  卻是沒有聲音了。

  似乎弘治皇帝對于外頭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

  只是…群臣個個屏住呼吸。

  咯吱…咯吱…

  這是什么聲音?

  終于…

  有人忍不住了。

  那吳寬道:“陛下,臣等…恭迎陛下。”

  還是沒有動靜。

  跪倒在地上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覷。

  咋回事?

  里頭是什么聲音?

  陛下為何不發一言。

  里頭…不會出了什么事吧。

  王鰲額上冷汗淋淋,一時站又不是,坐又不是。

  “進來吧。”弘治皇帝的聲音終于又響起來。

  大家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所有人都魚貫而入。

  王鰲走在最前,可一進入了工房,他見到了熟悉的背影。

  弘治皇帝背對著他,卻是嫻熟的踩著原木,手持長鋸,不斷的切割著木頭。

  一截截的木頭散落在地上。

  弘治皇帝已是大汗淋漓,因為儒杉寬大,不適合做工,所以他穿了一件短衫,整個人…和尋常的匠人,沒有任何的分別。

  一下子,王鰲的眼淚,便流了出來。

  這是誰讓陛下在此鋸木頭的。

  這是大明天子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怎么能…怎么能…

  “陛下…”王鰲哽咽,又跪下。

  其他人紛紛拜倒。

  弘治皇帝鋸了一半,微微皺眉,他全神貫注的,取了一個繩尺,量了量,確定沒有尺寸上沒有偏差,而后,猛地將鋸了一半的木頭一踩,剩下的半截木頭便脆生生的斷了,跌落在了地上。

  “你們不要吵,訂單催的急,傍晚就要將貨發出去,且讓朕把事做完。”

  “這…”

  眾臣無言。

  他們覺得…陛下是不是…也得了腦疾?

  哎呀…方繼藩那狗東西的腦疾,竟還會傳染,早說啊!

  弘治皇帝心無旁騖,一面道:“讓其他人進來啊,趕緊將事辦妥,訂單是大事,馬虎不得。”

  方繼藩等人,這才魚貫而入。

  這些匠人們,已習慣了這位朱先生,可現在他竟是皇上,個個大氣不敢出。

  弘治皇帝招呼他們:“干活了。”

  眾人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位,刷漆的刷漆,沖銑的沖銑,一時之間,這小小的作坊,乒乓的響。

  方繼藩站在原地,不知自己該去哪個工位,事實上…他突然發現,好像自己…對于自己的業務比較陌生。

  相比于這作坊里熱火朝天的勞作,群臣們,卻依舊是大氣不敢出,他們覺得,陛下好似和從前,有些不同了。

  看著那背影,這個背影,熟稔的提著鋸子,截斷了一根根的木頭,每一個人…心里有震驚,也有…不能理解。

  突然…弘治皇帝的手一停,所有人抬頭,聚焦在他的身上。

  弘治皇帝放下了鋸子,伸出手掌,卻是因為不小心,鋸子切了自己的手指,傷口不深,滾出了血珠。

  群臣驚呆了,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呼吸。

  “陛…陛下…受傷了,來人,快…請隨駕的御醫,御醫…”

  弘治皇帝搖搖頭:“不必了,小傷而已。”

  說著,他漫不經心的將手指頭含入了嘴里,吸允,那血便沒了。

  “待會兒抹點藥,就好。”

  弘治皇帝忍不住伸展了一下腰肢,而后,回頭,看著這地上跪了一排的大臣們,方繼藩也跪在其中…這家伙…

  弘治皇帝無言,他到底是哪邊的啊,怎么好像哪邊清閑,他就躲在哪里,這哪里是腦疾,明明是聰明的過了頭。

  弘治皇帝道:“繼藩。”

  “在。”方繼藩有點沒底氣,好像…這樣…是有點沒節操。

  可是…我方繼藩要留著有用之身,為千千萬萬的老百姓…

  弘治皇帝道:“你起來,站另一邊。”

  “噢。”方繼藩便起身,乖乖的站在弘治皇帝身后,其他工位上的匠人手上不敢停,方繼藩假裝的拿起了弘治皇帝方才抓著的鋸子,橫在半空,頗有幾分勞動人民的樣子了。

  弘治皇帝背著手,打量著這百官,這些都是自己的肱骨之臣啊,在奉天殿里和他們見面,與在這工坊里見面時,心境全然不同。

  弘治皇帝目光落在了吳寬身上,他嘴角含笑:“吳卿家,你的臉,這是怎么了?”

  吳寬等的就是這句話啊。

  他臉上的血液早已干涸了,卻舍不得擦拭掉,為的,就是要彈劾歐陽志。

  “陛下…”吳寬扯著嗓子,淚流滿面:“歐陽志…歐陽志他…他動手…用硯臺砸的。歐陽志一個知府,如此膽大妄為,陛下啊,若是臣當初沒有避開要害,現在…已經見不到陛下了,陛下…歐陽志膽大妄為,毆打上官,甚至是蓄意謀殺,這…這是…萬死之罪,懇請陛下…為臣做主!”

  說著,吳寬嗚咽著,叩首。

  群臣個個沒有做聲。

  吳寬所控訴的乃是大罪,歐陽志…完了。

  可惜的,好好的一個年輕人,就這么…

  弘治皇帝挑眉:“他怎樣打你?”

  吳寬道:“用硯臺。”

  “硯臺?”

  “幾寸的硯臺?”

  吳寬伸長脖子,急切之間,無法形容。

  弘治皇帝道:“取硯臺來。”

  過一會兒,蕭敬便取了硯臺來,弘治皇帝面上沒有表情,顯然已經震怒了。

  吳寬心里有了底氣,心想自己大仇終于得報,也算是老天有眼。

  弘治皇帝抓著硯臺:“比之此硯臺如何?”

  吳寬伸長脖子,端詳:“差不多…”

  弘治皇帝道:“怎么砸的呢?”

  吳寬手輕輕的碰了碰自己的額頭:“就這樣,砸了這里,陛下…臣…臣真的…差一點就見不著您了啊,當初…臣在東宮為陛下侍講…臣…臣萬萬…”

  他講起了當初,自己和弘治皇帝的情分,那真是一段很好的時光,當然,他知道陛下是個講情分的人,只有觸動了陛下,方才可讓自己報一箭之仇。

  他要歐陽志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其他人紛紛為歐陽志惋惜,到了這一步…歐陽志…畢竟過份了啊…

  可這時…弘治皇帝把玩了手中的硯臺,突然…

  手中的硯臺,脫手而出。

  那硯臺極快的飛向吳寬的額頭。

  恰好,是那傷口處。

  吳寬突然有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啪嗒…

  硯臺狠狠擊打額頭。

  果然…很熟悉啊…

  吳寬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一沉,不偏不倚,打在了舊傷上,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了全身。

  他發出了殺豬的喊叫。

  鮮血…淋淋而下。

  痛得不只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心,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他身子顫抖,手捂了傷口,又是血,一手的血。

  “陛下…”吳寬發出了悲憤的聲音。

  “陛下…”百官們已是震驚了。

  陛下…陛下怎么可以…

  吳侍郎,可是曾教導過陛下經義的啊,雖無師徒之名,卻又師徒之實。

  何況…他乃大臣,陛下怎么可以如此羞辱大臣,對大臣這樣毆打呢。

  這是昏君才會做的事。

  所有人心寒了。

  當有人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弘治皇帝的時候,卻發現,弘治皇帝的面容,不見任何羞愧,卻宛如萬年不化的堅冰,他面上尤其的可怖,雙目之中,掠過了殺機。

  “是這樣砸的嗎?”弘治皇帝厲聲喝問。

  吳寬拜下,他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一下子,他竟恐懼起來,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懼,他匍匐在地,任由額上的鮮血,淌在地上。

  他渾身顫抖:“是…是…”

  弘治皇帝大笑:“那么,是朕砸的好,還是歐陽卿家,砸的好?”

  侮辱…這是侮辱。

  陛下,你怎么能視臣子為娼J呢?

  吳寬悲憤到了極點:“陛下…陛下這樣做,是侮辱…”

  “朕就是要侮辱你!”弘治皇帝不等他說話,已是不耐煩的回應他:“朕若是不侮辱你,朕若是不學歐陽卿家一般,砸死你吳寬,怎么對得住,那通州無數妻離子散的百姓,怎么對得住,那些饑寒交迫的流民,又怎么對得住,在保定府,用雙手,讓自己過上溫飽的庶民?”

  所有人都懵了。

  弘治皇帝的話,他們是無法理解的。

  這一刻,弘治皇帝已是生出了滔天的怒火:“爾俸爾祿,民脂民膏,朕信任你,任你為吏部侍郎,這是何其重的職責,京察百官,使賢者為朕所用,革除昏庸無能者,這也是你的職責,可是…你做了什么,你食著朕的俸祿,都做了一些什么?”

  吳寬疼的顫抖,被弘治皇帝痛罵的抬不起頭,此時…他有些不服氣:“陛下…定是受了奸臣的蠱惑,臣…臣一直奉公守己,兩袖清風…”

  “奸臣,奸臣在哪里?”弘治皇帝步步緊逼。

  吳寬深吸了一口氣,他不知從何來的勇氣,抬頭,他的目光,越過了弘治皇帝,落在了方繼藩身上。

  到了這個地步…

  拼了!

  吳寬從牙縫里,鉆出了三個久違的字:“方…繼…藩!”

  本來想早睡的,可細細一想,這個時候如果睡了,大家又罵,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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