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心里不禁在苦笑。
這幾日發生的事,他都看在眼里啊。
到底如何評價呢?
真的有些說不清。
劉健的心情,是極復雜的。
不得不說,其實他挺鄙夷這些百官,平日里都是大義,一旦到了切身利益的面前,頓時…就都個個換了一副面孔。
可又有什么辦法呢?
四書五經之中,道理再如何的好,哪怕人人都將子曰掛在嘴邊。
可人心中的貪欲,依舊還是無法消除的。
弘治皇帝顯得振奮,他看到了一絲曙光。
一個締造萬世基業的曙光。
揮退了百官。
三大殿之后,大明宮的二期,叫大成園。
大成園里,百花爭艷,幾乎是一步一景。
對于西山建業的工程,弘治皇帝是極滿意的。
方繼藩很忠厚啊,為了皇家,砸下了數不清的銀子,接下來…還會有第三期,第四期。
弘治皇帝步行在其間,心情很是不錯,他背著手,聽取著方繼藩的奏報。
方繼藩這個人,雖然喜歡先斬后奏,也喜歡膽大包天的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可他有一個好處,無論做了什么,到了最后,他都會如實的向弘治皇帝稟告。
“原來是這樣…”弘治皇帝淡淡道:“如此說來,朕的百官們,是害怕他們的宅邸跌了,這才齊心協力,真是萬萬想不到啊…”
弘治皇帝一聲嘆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誠不欺朕也。”
弘治皇帝的內心,波瀾不驚,若是十年前的他,一定震驚于用利益,原來可以驅使百官,可現在…他已能平靜的接受了。
弘治皇帝道:“到了如今,召宗室來京,已是迫在眉睫,繼藩,你做的很好,張家兄弟,也算是大功一件。若能當真借此機會削藩,朕也算是為兒孫們,辦下了一件大事了。”
朱厚照在一旁,眉開眼笑。
弘治皇帝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啊…”朱厚照忙道:“兒臣…兒臣為父皇高興。”
弘治皇帝駐足,似一眼看穿了朱厚照:“你是巴望著有人謀反,你好平叛吧?”
“沒,沒有的事。”朱厚照道:“若有人謀反,那便是赤地千里,多少百姓,要遭罪和受苦啊,兒臣心里念著百姓,斷不希望宗親們謀反,兒臣只希望,他們能理解父皇的苦衷,乖乖的來京師…”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著朱厚照:“是嗎?”
而后,弘治皇帝看了方繼藩一眼:“繼藩,你對此,怎么看?”
方繼藩道:“陛下,所謂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開了弓,就沒有回頭箭了。興王已經做了表率,陛下又得到了府文武百官們的竭力支持,此時,正是一鼓作氣,解決宗室的時候。而今,大明的宗室,越來越多,不但朝廷的負擔嚴重,這些宗親,仗著自己皇親國戚的身份,在藩地之中,強取豪奪,也不在少數,地方的官吏,誰敢管束,甚至有一些地方,兒臣還聽說,一州之田,王田占七成,軍田為一成,士紳一成,絕大多數的百姓,也不過得一成。當然,絕大多數地方,并沒有糟糕到這個地步,可若是能將宗親們,都招來京師,對于我大明,實在有莫大的好處。”
弘治皇帝頷首:“朕也這般想,太祖高皇帝在的時候,宗親畢竟是鳳毛麟角,可如今,宗親已近十萬,更別提,還有不少依附于他們身上的其他親戚了,這樣下去,確實不是國家之福。朕唯一的擔心是,這些宗親,只怕,絕不會甘心,朕召他們來京,這不啻是斷了他們的后路,人逼得急了,就怕他們…狗急跳墻啊。”
朱厚照道:“放心,父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弘治皇帝只是莞爾一笑。
他拍了拍方繼藩的肩:“繼藩,多生幾個兒子吧。”
“啥?”方繼藩一愣,看著弘治皇帝。
沒想到老丈人還關心自己的幸福生活。
“這個…兒臣一定加倍努力,請陛下…放心,兒臣…拼了命,也不教陛下失望。”
弘治皇帝微微一笑:“也不能太拼命,凡事,總要有節制才好。”說到節制二字,弘治皇帝別有深意的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不滿的道:“兒臣…兒臣…”
弘治一揮手:“你們兩個,統統滾蛋。”
他居然口出粗鄙之語。
“噢,對了,回來!”
正待開溜的方繼藩和朱厚照二人,卻又駐足,回頭,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內庫里存在錢莊的銀子,動用一些,買一些房,這事,繼藩你來辦,朕一次買這么多,一定有巨大的折扣,對吧。”
“…”方繼藩嚅囁著嘴,不知怎么回答。
弘治皇帝道:“此事,蕭敬會和你接洽…”
“要不,陛下…”方繼藩苦笑道:“房子就別買了,陛下在西山建業里,入點股吧。”
皇帝去做大炒家,聽著方繼藩都覺得很不保險啊,以后若是砸手里了,自己咋辦?
還不如拉陛下做大莊家呢,西山建業的股份,重新分配,當然,前提是,內庫的銀子…得注資進來。”
現在正是砸大錢,辦大事的時候,畢竟十萬冤大頭呢,還都是一群騎在百姓們脖子上,不事生產,專門吸人血的宗親,未來,大有可為啊。
弘治皇帝微笑:“朕…自有此意。”
方繼藩忙不迭的,和朱厚照告辭而去。
弘治皇帝背著手,看著眼前的一片花海,眉宇之間,卻也有幾分憂色。
他沉默了片刻,道:“蕭敬。”
蕭敬一直尾隨其后,一聽陛下呼喚,忙是小跑著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道:“太康公主怎么近來,還沒有身孕?”
“這個…”蕭敬沉默了很久:“奴婢不知,廠衛…廠衛他們…他們可不敢打探這些。”
弘治皇帝瞪他一眼:“怎么,你們還想做什么?若是有膽子,你們還想刺探公主的香閣?”
“不不不,不但不敢,連想都不敢想。”蕭敬要哭了,不過,最近,他學到了一手,轉移陛下的話題,他小心翼翼的道:“陛下,不知…陛下為何,對公主殿下的身孕,如此關切。”
弘治皇帝淡淡道:“方家一門二公,如今,又立了功勞,朕忍不住想,他方繼藩倘若再有一子,朕就又可以好好賞賜自己的新外孫了。”
原來如此…
莫非…未來還可能一門三公?
這…如此殊榮,這是前所未有的啊。
蕭敬沉默了片刻:“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方繼藩父子已是位極人臣,賜無所賜,因而憂心嗎?”
弘治皇帝冷冷的看著蕭敬一眼:“你胡言亂語什么?你以為,朕懷疑方繼藩?”
“不,不…”蕭敬忙是矢口否認:“奴婢的意思是,連陛下都未必能辦成的事,他方繼藩居然…可見此人…”
弘治皇帝鐵青著臉:“方繼藩若是當真有異心,就絕不會以宅邸來脅迫百官,你真以為我大明的百官,可以因這宅邸被脅迫著,不得不乖乖的同意召宗親入京,難道,靠這宅邸,他們還能認同方繼藩,做他的黨羽嗎?在朕心里,方繼藩這才是忠心耿耿,為了促成削藩,不惜如此得罪百官,這…還真不是尋常臣子可以做到的,若非是他盡心竭力為朕,為這大明操勞,又何至于,有如此糟糕的名聲!”
蕭敬聽罷,忙是拜倒,高聲道:“陛下圣明哪,齊國公為君分憂,更是教奴婢佩服,奴婢以后,一定多多向齊國公學習。”
弘治皇帝冷哼一聲:“聽說方繼藩,還有一個侍妾?”
“不,不算侍妾…”
蕭敬膽戰心驚:“沒有名分。”
“他當然不敢給名分。”弘治皇帝淡淡道:“若此女為方繼藩生了兒子,朕就給她一個名分吧。祖制,祖制,朕算是明白了,這祖宗之制是死的,人是活的。”
方繼藩皺著眉,這一路出宮,都很糾結。
“老方,你又在操什么心?”朱厚照見他如此,忍不住道。
方繼藩哭笑不得的道:“我所操心的是,為啥陛下對我生孩子如此操心呢,聽著很嚇人啊,不會…陛下起心動念了點什么?”
男人!
是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的。
尤其是牽涉到了xx的問題,哪怕是皇帝都不成。
朱厚照笑呵呵的道:“你皮切過了嗎?要不,本宮給你來一刀?你別怕,本宮的手藝好,手起刀落,咔擦一下,便可百病包消了。”
方繼藩打了個寒顫,他痛心疾首道:“殿下,話不是這樣說的,這生孩子的問題,關系到的可能性太多,絕不只是切點那啥的問題,這只是可能性中的小小一種。”
朱厚照磨牙:“你既知道,這只是小小的可能,那你當初,為何切本宮。”
方繼藩道:“這不正好歪打正著,切好了嗎?太子殿下,你不能過河拆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