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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七十七章:敢笑儒生不丈夫

  蕭敬能說什么。

  想說的,他不敢說。

  所以,他只是保持微笑。

  弘治皇帝忍不住道:“太子…現今在何處,近日,都不曾見他了。”

  “陛下。”蕭敬道:“殿下在鋪鐵軌呢。”

  還在鋪。

  那是銀子啊…

  弘治皇帝的心在淌血。

  他甩甩腦袋,決心清空自己的思想,不去多想這些事。

  方繼藩大肆的開始購買物資。

  各種的藥品,管他治療什么的,都給我來幾千斤,還有武器,大明的制式武器,方繼藩實是覺得有些不靠譜,做工太低劣了,于是乎,只好自己來了。

  至于天子怪罪,怪他呢,自己的爹要緊。

  于是乎,一個叫西山菜刀作坊的兵器坊便是落成了。

  火器肯定要帶,不過十之八九,還是朝廷的火器。

  不過方繼藩深知,這個時代,冷兵器依舊還是占據著主流,哪怕是此時的佛朗機人,也不過是列隊放了兩排火銃之后,直接短兵相接。

  因而,更鋒利的刀劍,更趁手的兵器,才最緊要。

  除此之外,便是戰馬,無數的戰馬,自大漠里精挑細選而來。

  這戰馬,在黃金洲,才是真正的利器,有了它,若是組建一支一定規模的騎兵,足以橫掃所有的土人。

  而至今佛朗機人,陸戰只怕遭遇的可能性極小。

  那片大陸,實在太過廣博了,大到彼此之間,壓根就沒有心思去爆發沖突,畢竟,明明地上有銀子撿,沒有人會愿意,提高自己的難度,跑去先找一個差不多強壯的人,先和對方互砍,去搶人家身上的銀子。

  而且,在此時,大家的精力,想來都在建立堡壘,徐徐的擴張開拓方面,攻打對方的堡壘,費時費力。

  除此之外,便是招募更加的匠人,方繼藩需要一批鐵匠、石匠、木匠,反正但凡有點手藝的,最好跟著一起出海。

  當然…方繼藩總覺得,還缺了一點什么。

  他尋到了王守仁。

  王守仁被方繼藩盯著,看恩師眼里仿佛若有光,頓時毛骨悚然:“恩師…有何吩咐。”

  “寫一篇文章!”方繼藩淡淡的道。

  王守仁一愣:“不知恩師要寫什么文章?”

  方繼藩道:“我已幫你寫好了,你和我一道署名即好。”

  “啊…”王守仁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寫文章,自己不會吧,為啥恩師幫自己寫好了?

  可恩師有時候就是不講道理的,王守仁搖頭:“不知是何文章。”

  方繼藩將文章直接送到了王守仁面前。

  王守仁忍不住念道:“征西討逆檄?”

  方繼藩道:“沒錯,征西討逆!”

  “新學者,知行合一而已,上承圣學,下安黎民,此謂之儒。今我大明居八荒之中,放眼四海宇內,天下諸洲,遠隔重洋之外,佛朗機逞兇于西,其佛朗機者,倡巫蠱之學,詐稱上DI之命,以堅船懲威,屠戮四方,為禮教所不容。諸生求圣學大道,既為蒼生,亦為往圣繼絕學,圣人門下,宜效班超、張騫之事,柔服遠人,宣教四海…”

  王守仁念到了一半,忍不住抬眼看著方繼藩:“恩師…您這是…”

  “西征啊。”方繼藩激動的道:“平時怎么教你們的,讀書人要知行合一,要繼往圣絕學,教化天下,為師思來想去,大明的百姓,已經教化的差不多了,那些不堪教化的榆木腦袋,再多教化也無用,得把讀書人輸出出去,而今,你的師公,即將西行,這不正好嗎,多鼓勵一些讀書人去,沒什么不好,咱們新學的讀書人,上馬可以打仗,下馬可以宣教,可以修橋鋪路,還可以開墾,若只是一群丘八們去,有個什么用,孔圣人是我們的至圣先師哪,四海之內,這么多人,不知何為仁義,何為先賢大道,這像話嗎?為師想好了,咱們雖是遲了一些,可是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得讓這天下諸蠻,也都曉得孔孟之道。對外,以孔孟宣教,使外藩臣服。對內呢,將士們遠隔重洋,與中國斷絕,只有宣教孔孟,才可使他們不忘根本,哪怕是在萬里之外,依舊心懷忠義。當然,為師想到,佛朗機人以巫蠱之學,四處招搖撞騙,為師心里實在不安,有了孔孟大道,向所有人送去四書五經,這才是讀書人,應盡的職責。”

  王守仁:“…”

  “伯安,不要發愣,說話!”

  “恩師說的有理,不過,這檄文,該潤色一下。”

  方繼藩覺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羞辱…

  可他畢竟是個心胸開闊的人,微微一笑:“為師就欣賞你這一份耿直,你去潤色吧,明日就放出去,讀書人,要有讀書人的樣子,送他們去黃金洲,送他們去昆侖洲,送他們去西洋,送他們去天下每一處海島,將來,甚至要送他們去佛朗機,送他們上天!他們久居中國,是該出去既見見世面,又傳播圣學了。”

  方繼藩說的吐沫橫飛。

  一說到中國,方繼藩便覺得格外的親切。

  中國之名,古已有之,早在先秦之時,華夏族人稱其四境民族為蠻、夷、戎、狄,而自稱為“中國”。“中國”一詞最早見于周代文獻,后來隨著所指對象不同而有不同的含義。大致說來,或指京師,如《詩經·民勞》注:“中國,京師也”。又被稱之為天子直接統治的地區,如諸葛亮對孫權說:“若能以吳越之眾與中國抗衡,不如早與之絕”。而后,在《史記·東越列傳》中,又有:“東甌請舉國徙中國”。又如《史記·武帝本紀》:“天下名山八,而三在蠻夷,五在中國”。五是指諸夏族居住的地區,如《論語集解》:“諸夏,中國也”。

  在發現了黃金洲之后,朝中對于中國的自稱,已經開始普遍了。

  方繼藩忍不住囑咐道:“記得,若要潤筆,那也要寫的慷慨激昂一些,現在的年輕人,就吃找個,投筆從戎,宣教天下,這才是讀書人該做的事,要狠狠的撻伐那些躲在書齋里讀書的膽小鬼,狠狠的羞辱他們…不要怕,沒人敢找你麻煩,為師給你撐腰。”

  王守仁沉默了片刻,艱難的道:“不用恩師撐腰,學生不怕他們。”

  方繼藩這才想起,王守仁也是一個狠人,而且還是人狠話不多的那種。

  這一下子,心情愉悅了。

  《求索》期刊,第一篇,直接便放出了西征的檄文,此文洋洋灑灑,看得人熱血沸騰,號召讀書人宣教四海。

  馬車里,劉杰下了值。

  自中了科舉,劉杰的人生,可謂是順風順水,畢竟,自己的師公乃是方繼藩,而自己的父親,是當朝內閣首輔大學士。

  世上,再沒有什么人,比他的條件更加優渥了,何況,他還是以狀元入仕,他的官途,可謂是平步青云,只短短的六七年,已是忝為翰林侍讀。

  自己的前途,只怕已被父親安排好了吧,又有師公為靠山,想來…二十年之后,自是入閣拜相,延續家族的榮耀,同時,光大新學的門楣。

  可是…劉杰不開心。

  他所學的,是知行合一,是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在那暮氣沉沉的翰林院里,每一個人,都對自己笑臉相迎,討厭師公的人,不會將自己和師公聯系在一起,而不喜歡理學的人,也不會視自己為劉健的兒子,而是將自己引以為同門師兄弟。

  劉杰如往常一樣,打開了求索的期刊,這期刊,他每一期都會看,在翰林院里和無數的國史、詔書、奏陳打交道,劉杰更喜歡看翰林院里,師兄弟們是否又有什么新奇的發現。

  “征西討逆檄…”

  劉杰看了頭版,覺得有些奇怪。

  這似乎是一個檄文。

  征討的對象…乃是偽學。

  何謂偽學?

  不讀孔孟,即為偽也。

  劉杰低頭,看著,車廂里,微微有些搖晃,他坐在沙發上,卻是穩穩的端著期刊,每一個字,細細的讀。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句話,已很久沒有聽到過了。

  現在驀然讀起,竟突然,內心有一種情緒在翻滾。

  當初讀書…到底是為了什么?

  讀書人,應當去做什么。

  孔孟之道,又有什么是孔孟之道呢。

  這四句真言,出自北宋的北宋大儒張橫渠,無論是理學,或是新學,沒有任何一個圣學流派,否認這個觀點,這幾乎是所有儒生們的最高理想。

  可是…理想終究會被現實所消磨。

  熱血也終究會因人生的坎坷所冷卻。

  劉杰低著頭,突然,眼里含著一股莫名的熱淚,他手微微的在顫抖。

  無數的記憶,師公和恩師的教誨,還有四書五經之中的圣人之學重新充塞了他的腦海。

  他猛地,張眸,眼睛放光。

  他的手,死死的捏著這期刊的邊角,幾乎要將它揉碎了。

  “大丈夫應該像傅介子、張騫那樣,在戰場上立下功勞,怎么可以在這種抄抄寫寫的小事中浪費生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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