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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六章: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弘治皇帝:“…”

  看著一臉真誠的朱厚照。

  弘治皇帝也是服氣了。

  顯然,這是方繼藩挑的頭,朱厚照后知后覺。

  不過…相比于方繼藩,朱厚照竟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趨勢。

  朱厚照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兒臣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父皇,臣子朱載墨已察覺出了蹊蹺,這人命關天哪,百姓…百姓…”朱厚照有點兒忘了詞,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一臉無語,只好低聲道:“是殿下心里最柔軟的一塊。”

  “啊…”朱厚照想起來了,于是連忙道:“百姓是兒臣心里最柔軟的一塊,就好像肥牛一般。兒臣怎么愿意看到有人蒙冤所以兒臣索性和方繼藩大了膽子,犯下這彌天大錯,取了父皇的寶印帶出了宮,而后交給了載墨,兒臣對自己的兒子再信任不過了,兒臣相信,他一定會探尋本源,找到事情的真相,還天下百姓一個公道。天子腳下,朗朗乾坤,如此滅門慘案…”

  弘治皇帝顯然再也忍不住了,厲聲道:“夠了!”

  “再說一句,還差一句。”朱厚照底氣足了,兒子是我兒子,寶印…沒錯,就是我偷的…

  弘治皇帝背著手,頓時失去了端莊,齜牙看向方繼藩:“方繼藩,你也和他起哄?”

  這兒子是沒救了,天不怕地不怕,好嘛,那就讓方繼藩來說。

  方繼藩一臉真誠,帶著硬漢一般的柔情道:“陛下,沒錯,我也有份。”

  翰林們一時恍然,個個無言。

  弘治皇帝忍不住搖搖頭。

  便索性不再想聽他們胡鬧,抬眼。

  而此時,李東陽卻是上前道:“臣有萬死之罪,懇請陛下責罰。”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了李東陽一眼,一陣唏噓,道:“人豈無過,以后…凡事要三思而行。“

  “老臣…遵旨。”李東陽心里愧疚到了極點。

  就因為自己的一時義憤,本來好好的事,卻成了彌天大禍,好在有皇孫彌補,否則,一旦那葉言人頭落地,就一切都追悔莫及了。

  不過…哪怕是認罪,李東陽心里竟有幾分感觸。

  所謂家國天下,李東陽固然也在乎自己身前身后之名,可是…這天下想要承平,無數的百姓想要安居樂業,非要有大智大勇者,將來能夠克繼大統不可。

  皇孫今日所表現出來的才干,實在讓他震驚。

哪怕皇孫的矛頭直接指向了自己…可大明有此皇孫,何愁這天下的太平,不可以繼續延續下去  劉健等人,也是唏噓不已,心里感觸萬千,他們雖然沒有擠進順天府衙門,卻也在外圍,聽里頭的百姓將發生的事描述出來。

  此刻,除了感慨和慶幸之外,再無其他。

  翰林們低聲竊竊私語,喜形于色。

  太子和皇孫,乃是國家的根本,這對于一個王朝而言,是何其重大的事,此乃命脈,馬虎不得。

  因而在歷史上,大明有數次爭國本的事件,每一次都是鬧的天下嘩然。

  可現在…

  “陛下…”

  這時,一個宦官匆匆進來道:“小殿下與小侯爺來了。”

  弘治皇帝一聽,眼眸頓時亮了幾分,激動得不能自己。

  他幾乎手舞足蹈:“傳!”

  片刻之后,朱載墨和方正卿便聯袂入殿。

  朱載墨行禮,沉聲道:“孫臣見過大父。”

  方正卿第一眼就看到了方繼藩,有點兒膽怯,怯怯的道:“孫臣…孫臣…”抬頭又看了方繼藩一眼。

  弘治皇帝已是笑了:“來,來,來,都是好孩子啊,諸卿家,都來看看,這是誰來了,這是朕的甘羅來了。”

  甘羅乃是神童,小小年紀,便已拜為上卿。

  眾臣激動得臉色發紅,紛紛笑道:“見過殿下,殿下英姿非凡,聰穎過人…乃神童也。”

  “這是大明之福啊。”

  面對所有人的吹捧,朱載墨只抿了抿嘴,沒有做聲。

  只有方繼藩在旁…冷笑。

  弘治皇帝親自下了金鑾,到了朱載墨面前,笑吟吟的回頭,想要對四周的翰林們說點什么,卻見方繼藩不以為然的樣子,忍不住道:“方卿家,你有話說?”

  方繼藩站出來,從容道:“陛下,皇孫不是神童!”

  “什么?”弘治皇帝一愣。

  劉健等人也錯愕的看著方繼藩。

  一群翰林,對方繼藩怒目而視。

  怎么,你方繼藩吃醋了?

  這是你自己的弟子,你還是他的舅舅,這啥意思?

  朱載墨聽了這句話,卻像是松了一口氣的模樣。

  弘治皇帝皺眉道:“方卿家,你何出此言哪。”

  在大家一致認同的時候,這家伙總能標新立異。

  在眾人不善的注目下,方繼藩站出來,昂首挺胸。

  方繼藩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做人…最重要的是耿直。

  所以…

  方繼藩侃侃道:“陛下,兒臣說的是,皇孫非神童,他雖還算是聰明,可是臣斗膽而言,殿下與甘羅這些古往今來的神童相比,差距不小。甚至和某些神童比起來,簡直就是云泥之別。兒臣再斗膽而言,皇孫不過是有點小聰明而已,他和其他的孩子,并沒有太多的不同。”

  這一下子…就有點過份了。

  哪怕大家稱呼皇孫是神童,雖有夸耀的成分,可皇孫的表現…卻絕非尋常的孩子可以相比,現在方繼藩在眾目下,竟如此貶低皇孫,真真是過份了。

  弘治皇帝心里頓時不喜,眉頭擰的深深的。

  這是朕的孫子,親的。

  你方繼藩當眾胡說啥?

  方繼藩隨即道:“我聽說,古往今來的神童,小小年紀就可以作詩。還有的神童,可以過目不忘,甚至比皇孫年紀還小的時候,就已能背誦所有的詩詞歌賦了。而皇孫的記憶力,只比尋常人好一些而已。皇孫吟詩作畫,也不過是平平,他怎么可能是神童呢?”

  “陛下只看到今日皇孫在順天府震驚四座的表現,可是…陛下可曾想到,皇孫是靠什么震驚四座的嗎?”

  弘治皇帝眼眸微微張了張,似乎在思索著方繼藩這話里的深意。

  只聽方繼藩繼續道:“無非是勤奮和刻苦,陛下只以為皇孫是神童,可曾知道,為了搜尋證據,皇孫和孩子們走訪了每一戶人家?”

  弘治皇帝一愣。

  方繼藩道:“陛下又是否看到,為了找出哪怕一丁點的蛛絲馬跡,這些孩子們幾乎夜不歸宿,成日就住在那葉家附近。他們與每一個人攀談,去換取他們的信任,他們為了搜尋到證據,在河流的下游,沒日沒夜的搜尋。陛下和諸公們也都看不到,他們和所有的農戶一樣,蹲在門檻邊,拿著一個陶盆子扒拉著紅薯飯。陛下看不到他們在這個過程之中流了多少的汗水,也不知道他們為了分析出案情的本來面貌,哪怕是在保育院里,也挑著燈,群策群力,將一個個證據串聯起來。”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他忍不住看向朱載墨。

  朱載墨眼睛有點紅。

  恩師…的話,正中他的心事,雖是被許多人贊賞,可他并不喜歡別人稱呼他為神童,仿佛只要掐指一算,便可定奪所有的事。任何所謂神奇的背后,是擔當,是勤奮,是一顆追求理想的初心。

  方繼藩繼續看著弘治皇帝,繼續道:“小殿下自打做了西山縣令之后,不但不聰明,而且…還犯過許多許多的錯誤,他也曾制造過冤案,也曾想當然,曾犯過糊涂…載墨,是嗎?”

  “是。”朱載墨眼眶紅了,很誠實的點頭應是。

  知我者,恩師也。

  他聳拉著腦袋道:“孫臣確實犯過許多的錯誤…正因為這些錯,孫臣才愈發的明白,任何事,靠想當然是做不成的。孫臣那時,什么都不懂,于是恩師便讓幾個師兄傳授我做事的方法,其實…這做事的方法也很簡單,正是恩師和王師兄所提倡的知行合一而已,心里有良知,可如何去踐行自己的良知呢?無非是行而已,君子敏于行,就比如…這一樁案子,很難查知真相嗎?孫臣以為,不難,一點都不難,只要有一個肯負責的人,去真真切切的了解葉家、賈家的情況,只要實實在在的去詢問附近的每一個人,打探這兩家人之間的生平,了解他們的底細,認真的看一看案卷,自然能看出許多的蹊蹺,順天府府尹張來,他年紀比孫臣大了不知多少。他為官多年,對世事的看法,比孫臣更是老道了無數倍…”

  說到這里,朱載墨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而孫臣,孫臣年紀尚小,見識和學識都不夠多,更沒有什么聰明,和張來相比,孫臣不及他的萬一。可是…這明明是孩童都可以找出的真相,唯獨需要的,只是幾分心思而已,張來卻不肯去做,因為他高高在上,不肯俯身下視。而孫臣…則親自走訪了每一戶人家,了解他們的情況,孫臣所靠的,只是最愚蠢的辦法…可這辦法,卻最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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