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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章:上天之子

  莊戶們有人懊惱著,有人開始吐槽裁判,也有人議論著每一個球員。

  一群男人在一起,很快對所有的球員如數家珍。

  哪一個跑的快,哪一個犯了錯,五花八門。

  某種程度而言,足球已成了社交的運動。

  哪怕是起初,不太喜歡這項運動的人,聽的多了,耳朵出了繭子,自然也知道,那采礦隊里哪個是前鋒,哪個是后衛,哪個守門。

  平時他們的工作實在艱辛,固然在西山能吃飽飯,可每個人,都向往更美好的生活,因而,都不得不辛苦的勞作。

  在這閑暇時刻,他們似乎不愿放過任何關注這球隊的機會。

  弘治皇帝只蹲一旁默默的吃著飯,偶爾,看到光屁股的小子自身邊走過,而后撅起某個不可描述的東西,當著弘治皇帝的面,嗤的一聲,將這童子尿化作了銀弧,射了出來。

  婦人們在身后,嘰里呱啦。

  這…原來就是尋常百姓的日常。

  弘治皇帝心里這般的想著,聽著男人們的議論,竟是若有所思。

  只有蕭敬,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滿腦子想著,太子殿下是否會怪罪的事。

  現在怪罪倒也罷了,哪一天皇上若是不在了怎么辦?難道一定要趕在皇上面前死?

  他亂七八糟的想著。

  卻似乎有人看出了蕭敬的異常:“老丈…”

  “啊…”蕭敬錯愕的抬頭,第一次…有人叫自己老丈。

  說話的是個精壯的漢子,一面端著碗,一面樂了:“老丈一定輸了不少吧,買了多少咱們狗裁判該死隊贏?”

  正式的名字,該是‘狗裁判不公’,不過人們更喜歡叫該死,朗朗上口,還帶節奏,押了韻腳。

  蕭敬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慌忙點了點頭。

  其他人哄笑起來:“哈哈,一定買了許多。”

  弘治皇帝莞爾,意味深長的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的聲音細,不敢打話,只低頭扒飯。

  其他人只因為,蕭敬輸的太多,所以才神魂不屬,倒也不覺得有異。

  倒是弘治皇帝給了那錦衣衛校尉周巖一個眼色。

  周巖會意。

  他哈哈一笑:“我聽說一件事,前些日子,那王東家,似乎貪墨了不少銀子…將咱們的種苗,偷偷拿去賣了…”

  眾人一聽,莊稼人家,是最在乎來年的種苗的。

  這些種苗,可都是屯田所培育出來的,給他們試種…因而,許多人覺得很珍惜。

  周巖自知方都尉在這里的聲望高。

  不過王金元那種商賈,名聲卻很是欠佳。

  所以,他沒有說方繼藩的壞話,而是直接從王金元入手。

  “是嗎?他有這樣的膽子。”有人氣咻咻的道:“就不怕上頭知道,殺他的腦袋。”

  其他人紛紛道:“這狗東西,大腹便便的,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聽說他家里已有四房妻妾了。”

  “哼!等我若是中了彩,也娶一個婆娘。”

  “哈哈…”有人大笑:“說起來,下個旬日,就是咱們西山的一場友誼賽,是屯田隊,對上醫學院隊,可有樂子看了。”

  “啥?醫學院隊,那些書生,上一次他們和狗裁判該死隊,可是輸了兩個球的,得買屯田隊勝,屯田隊的前鋒叫楊賀,這個人了不起,身體可結實了,踢得一腳好球,他從前會蹴鞠,能射風流眼的。”

  “呀,你哪里得來的消息…”

  “那到時咱們買屯田隊。”

  “也不成,若是都買,這賠率就不高了,聽老哥的話,想要發財,還得買偏門。”

  周巖一臉無語的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的臉上,卻是一臉震撼。

  他能感受到,當一個壞消息出現時,人們的憤怒,可很快,這股子憤怒,并沒有持續多久,哪怕大家都不喜歡王金元,可很快,他們更關系的,卻是男人們都愛關心的方向。

  蕭敬也是目瞪口呆。

  他可是東廠廠公啊,專門打擊的,就是妖言,可是…廠衛這么多人,捉拿了多少妖言惑眾之人,可相比于人家方繼藩,輕輕巧巧一個足球賽…

  弘治皇帝腦子頓時亂了。

  他想起了方繼藩的話。

  他忍不住又朝周巖使了個眼色。

  周巖苦笑,便不禁道:“我聽說了一件事,前些日子,走失的那頭牛,其實是被人吃了,是李大頭,親眼所見,可他不敢說,這是…”

  “王家的牛?被誰吃了?”

  大家一起看向周巖。

  周巖一副忌諱莫深的樣子。

  若是以往,這等事,難免引發人的憤怒。

  牛是最寶貴的物資,是耕地的主力,也是農人的命根子,若是這王家的牛,當真是因為別的原因走失的,那么…后果就太可怕了,畢竟,人都會有兔死狐悲的心理,他們家,也真的有一頭牛啊。

  “你是說…那該死的姓溫的?”

  姓溫的…

  不就是西山的那個大廚嗎,做牛肉是出了名的,不過他有方都尉庇護,因而人送外號溫牛。

  “我早該猜到是他,咱們方都尉,給他騙了啊,一瞧他獐頭鼠目,就知道他不是好東西。”

  “是呢,生的極丑,還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聽說他下頭,有一個廚藝班,也湊了一個球隊。”

  “是嗎?哈哈,一群廚子,踢什么球。”

  “據說請了外援呢,招募了幾個從前踢蹴鞠的來,成日躲在后山那兒練習。”

  “呵,他們真敢比賽,我定買他輸…”

  “…”周巖無語。

  弘治皇帝居然一時忘我了,聽著津津有味,他忍不住道:“這卻是未必的。”

  眾人都看向他。

  弘治皇帝道:“踢球講究的可不是個人的本事,靠幾個球技好的人,未必能勝,朕…依我來看,決勝的關鍵,在于配合,就如行軍布陣一般,哪一個環節有所缺失,就可能潰敗。”

  “呀,大兄弟竟還懂這么多。”

  許多人佩服的看弘治皇帝一眼,雖然不知道弘治皇帝說的對不對,可聽著有模有樣的樣子。

  弘治皇帝道:“就說今日這場比賽,除了裁判…”

  他一說到裁判,數十個莊稼漢子就怒了,有人拋了筷子,大叫道:“打死裁判!”

  眾人咬牙切齒的大罵,西山的人,當然支持自家的球隊,這一次沒有人不輸的。

  弘治皇帝竟覺得這些莊稼漢子很實在,沒錯,這些該死的裁判。

  他繼續道:“除了裁判之外,該死隊的根本問題,就在于配合上出了問題,那朱壽幾次帶球,都可以傳出去,與人配合,突破對方的防線,可他太剛愎自用了,竟妄圖一人突破對方的防線,那采石隊的隊長,是個精明的人,就是那個甲號,我看他衣上縫著是叫‘葉秋’吧,這葉秋一眼就看出了該死隊的弱點,所以專門讓人盯著朱壽,只要朱壽動彈不得,該死隊,想贏,卻是難了。”

  眾莊戶們不擅長總結,這么一聽,腦海里立即浮現出今日比賽的光景。

  有人一拍大腿:“老哥,就是這么一回事!我說呢,那采石隊,個個生的賊眉鼠眼,獐頭鼠目,猥瑣不堪的樣子,他們能贏?”

  弘治皇帝淡淡笑道:“只要該死隊,能找到這個問題所在,盡力改正,下一次,鹿死誰手,就未可知了。”

  莊戶們紛紛點頭:“恩公是個極聰明的人,我聽說他織毛衣就很厲害,耕地也是一把好手,他這一次輸了,定會接受教訓,下次,保準贏的,聽了老哥這么一說,下次再有決賽,我買五十張彩票。”

  “我也買!”

  弘治皇帝被一群莊戶佩服著,竟心里生出一股子得意感。

  拳打保育院,腳踢養濟院啊。

  眾人眉飛色舞,紛紛圍攏上來。

  弘治皇帝呢,心里想著白日的比賽。

  這些日子,實在不輕松,又遇到了那淮河的噩耗,實在令他不勝其擾,心中煩躁,現在卻覺得心情放松了不少,他將白日所見,一一分析,眾人聽的紛紛點頭,如癡如醉。

  那周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蕭敬,一臉懵逼,啥意思,陛下是來干啥來的?

  蕭敬面帶微笑,卻也有些無措。

  好不容易,天色不早了,屋里的婆娘們,開始河東獅吼,大呼男人們回家,眾人才意猶未盡的紛紛起身,相互告別。

  弘治皇帝說的口干舌燥。

  他難得一次說這么多的話,可說了這么多,心里竟有小小的爽快。

  抬頭,天上彎月如鉤,隱隱約約的月影,灑落在他的臉上。

  他背著手,徐徐朝著黑暗中前行。

  黑暗之中,許多人自夜霧之中現身,有人忙是打起了燈籠,照著弘治皇帝腳下的路。

  弘治皇帝目視著黑暗,這一刻…他有的…絕不只是那從莊戶身上找到的優越感。

  他努力的回想著,今日自來了西山,再到現在,這一天下來,所有的感受。

  他所見的,他所聞的,他能感受到的。

  他是天子,這是他的職業病。

  “陛下,天色不早,得趕緊回宮了,奴婢派人,將馬車趕來。”

  “噢。”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是啊,該回宮了。”

  第四章,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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