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參皺眉望著眼前書生,心中頓覺棘手。
能夠以缺陷如此大的武道風格做到天宗圣地的行走,絕不會只是個莽夫。
如果今天面前書生以為有宗師掠陣就能逼迫就范,那倒好解決,巫神山就是他的后盾。
但若是不循法例而被驅逐,臉就真丟大了。
當然,丟人的不會是巫神山,作為西賀武道源流,宗派的偉大早已被時光鐫刻見證,被嘲笑的只會是他。
行走之例已有千年,還從未有過游訪不成而被驅逐的例子,若他帝參成了第一個,毫無疑問會被打上無能的標簽。
外人怎么評價他倒不在乎,可偏偏這次他過來西陵,是帶著其他任務來的。
若是毫無建樹的回山......
圍觀者看著場面尷尬而僵持,心態各異。
作為已經入主西陵開始招生的各個宗派來說,他們再一次看到并確認了西陵對維護無雙法典的決心。
這也意味著西陵的繁榮穩定,將不會是轉瞬即逝的海市蜃樓,而同這種講規矩有底線且潛力無限的勢力合作,也會使人倍感放心。
對于衛所戰士、統領來說,米白的表態很提士氣,畢竟西陵同無雙城一樣,軍政分離,雖然將星官有不低的自主權,但是四部衛所都是要遵循市政廳指令的。
換言之,他們現在都是要受米白指揮調度的。
此次城西衛所招新,本是件天大好事,卻因為帝參出現變成鬧劇,而最丟臉的就屬他們西城衛所同蕭氏一族,若是這件事輕飄飄過去了,今后還有誰會拿他們當回事。
但市政廳的議長不軟,他們就還有機會扭轉下形象,畢竟剛剛斗戰已經看到了。
帝參雖然強,卻并非沒有弱點,只要戰法布置得當,他們絕對能讓眼前這小子吃不了兜著走。
越想越氣的西城統領們以神念死死鎖定帝參,只要這位巫神山圣子敢有一絲異動,他們就會傾瀉以最強悍的攻擊。
但誰能想到帝參緊皺的眉骨竟緩緩舒展,待臉色恢復平靜,才淡淡道:“西陵確實很不一樣,那些人的傷勢,帝參會負責的。”
一邊是天宗圣地的強壯圣子,一邊是西陵市政廳中的瘦弱書生,任誰看后者都沒有絲毫機會同前者平等對話。
而就是這種看起來強弱懸殊的狀況,后者卻能逼前者退步,雖然沒有再打一場挽回形象,但這結果也足以使西城衛所戰士興奮得發抖。
真是場酣暢淋漓的大勝啊。
至少,此間眾人是這樣以為的。
米白已經做到了最好,逼得帝參退讓,這可不是一般的面子。
所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事情到了這一步,應該可以了結了吧。
和事佬們因為帝參的識大體欣慰頷首、衛所的戰將們散去了鎖定的神念露出笑意,杜霆更是興奮地立刻就要張羅慶典,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雙方已經化敵為友,可以互道寒暄時,米白的神色并沒有絲毫改變。
“那就請帝參先生先同米白前往中心醫院,待解決完傷者隱憂,再舉行慶典不遲。”
冷言出生澆滅了眾人熱情,剛剛緩和的氣氛又一次緊張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米白臉上,仿佛在問,你是認真的嗎?
認真的嗎?
當然是認真的!
答應負責和已經負責之間,差距好似天地。
米白才沒有在意天宗圣子讓步的虛榮,而是理所當然的要將這件事接著往下處理。
而這就顯得有些咄咄逼人了,畢竟在很多人看來,圣子已經說了會負責,還能賴賬不成。
面子都是互相給的,已經讓步了,那么西陵這邊自然也得拿出態度,畢竟這是第一位造訪西陵的天宗道子啊。
“傷患已經送往醫院,之后再將結果通報過來便是了,眼下先迎圣子入上城才是正事。”
杜霆看著臉色驟變的帝參,忙出來當和事佬,一邊朝米白使眼色,表示見好就得收,一邊打圓場道。
“杜霆長老,無雙城不會因為圣子晚入一會兒就產生什么變化,但那些入院的無辜傷患,卻耽擱不起。”
米白不是看不懂杜霆使得眼色,只是他心中輕重緩急的列表,與杜霆并不一致,他更明白,很多事就是因為這樣的人情往來,拖著拖著便成了爛泥,所以直接拒絕道。
而這樣的拒絕,顯得格外不近人情,也讓杜霆大為光火:“圣子孤身游訪西陵,已然說過會負責,便不會食言,你休要無理取鬧。”
“晚生當然相信帝參先生不會食言,更相信巫神山圣子的能量,可眼下無辜傷者就在中心醫院,如果他們能夠健全的回歸生活,那么西陵自會以最隆重的禮節,歡迎圣子入城。”
米白并沒有要同杜霆爭吵的意思,而是平聲靜氣解釋道:“但在無辜傷患的事情沒有解決之前,帝參先生還算不上西陵的客人。”
眾人沉默,誰也沒有想到消瘦的書生態度竟然如此強硬,而杜霆被噎得滿臉通紅的。
這下,抉擇便又落到巫神山圣子這邊,衛所的戰士再次提心戒備,生怕自家議長咄咄逼人的態度激怒這位圣子大人。
可帝參并沒有暴怒,他只是深深看了米白一眼后,幽幽道:“西陵,真的很不一樣。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晚生米白。”
“米白先生請帶路吧。”
帝參淡淡道:“等帝參處理好那些人的傷勢后,再向先生請教。”
“圣子這邊請。”
因為咄咄逼人而產生的大戰并未出現,看著米白領著帝參快步趕往中心醫院,這場短暫的糾紛卻在眾人心間留下些許不滅印痕。
世人皆道西陵能有如今盛況,全賴院長修為通天,法典昌明。
但縱觀西賀大地,擁有君王的勢力何止雙手,城、邦、郡、縣哪個又沒有規矩法例,但又有哪處能興旺到這個程度。
帝參的兩次贊嘆,不光是他對西陵的感嘆,更是對眼前這傲骨天成書生的贊譽。
無雙城山道上,百多位年輕武者沿著山道上行,無神的雙眼只盯著眼前人的屁股,就像是一群沒有靈魂的綿羊。
起初聽到有天宗圣子訪城,這些內門弟子是很興奮的。
因為按照如今無雙學院的地位,他們的身份直接對標宗派圣地的內門弟子。
尤其是在完成見自己的課業修行后,那真是看誰都像弱雞,這個弱不是覺得對方實力弱,而是一種屬于境界上的優越感。
相當于聰明人看見農夫放著驢子不用,自己硬抗著米袋前行的那種優越感。
哪怕對方抗的米袋能壓死自己,也覺得對方棄驢不用比驢還蠢。
甚至有尋見真靈的弟子戲言,若是蠢貨會發光,那傍晚從山巔向下望,西陵合該絢爛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