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很順利。”
唐羅愁眉苦臉道:“原本我想著,第一批生員最多有個百八十人,可留下的孩童足有數千,比我預計大的規模擴大了幾十倍。”
“既要辦學,學生多難道不是好事么?”
云秀奇道:“況且以夫君的武道修為,莫說是稚子幼童,便是蛻凡、兇境,不也教得么。”
在她看來,唐羅的武道造詣不比圣地宗師、人王稍差,而這些人動則三千、八千座的布道,且面對的都是兇境的武者,自家夫君只是教導一群少年,又有何難度。
“若真是蛻凡、兇境的學員就好了,別說數千,數萬也教得。”
唐羅苦笑道:“只消煌煌大言、布道明義,聞者自有所得,無非多少。可幼童稚子不一樣,他們多是貧苦人家出身,沒有任何武道基礎和認知,甚至連字也不識,加上長期缺衣短食發育遲緩,身體羸弱,八九歲的孩子通常只有世家子五六歲的大小,但這些還不是最困難的。”
“還有難處?”
云秀驚奇道。
“學習這個事都是因人而異的,有人快些,有人慢些,幾千人同時啟學,不消三月便能分出梯隊。”
唐羅發愁道:“而且你知道,在這批學員身上,我是想嘗試新的筑基法的,到時候進度相差,自然要分班分級,老師的人選又是一個大問題。”
“這...武道的事妾身也不太懂,但妾身相信,如果是夫君的話,一定沒問題的!”
女人仰望著身旁的男人,眼中似有星群閃耀不止。
猛虎眼前無溝壑,慫人心頭都是坎。
生員爆炸這種事可大可小,若能解決教員稀缺的問題,倒也容易。
可問題就是上哪去尋找那么多有資質的教員。
武館自然是最承受的選擇,而且陵江七城剛經歷戰亂,大多武館都處于閉關狀態,這個時候要能伸出橄欖枝,或能招攬到一大批空閑的武師教員。
從這群幼童稚子們補充營養到識文斷字,大概還留有半年光景,這個時間足夠唐羅進行操作。
所以第二日,唐羅便讓杜家三位長老組織人手,專門找陵江七城中關張的武館,并發出招攬。
而他自己,則是開始著手筑基法的研究。
南山律界一趟,讓他多出了很多關于筑基法的新思路,特別是《冥思入微》和《金剛入慧》這兩部純冥想吐納的筑基法,更是讓他思如泉涌。
其實從務實的角度看,普通人更適合這種非鍛體類的筑基法,因為純吐納與冥想,會讓筑基這個階段,節約大量成本。
所謂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武館為何束脩這樣高,著實是因為這些正在打基礎的小子格外能吃。
莫看三十六幅先天道圖只是基礎,但那些標準獸姿幾乎能鍛煉周身各處肌肉、經絡。
加上矯正修改,尋常弟子練個半柱香功夫就會滿身是汗,一天七八個循環,到了放飯時候,個個如同餓死鬼投胎,若是不提高束脩,武館哪里養得起這些小子。
當然萬事萬物皆分陰陽兩面,按照三十六幅先天道圖筑基出來的弟子基礎扎實,幾乎可以適應所有類型人級、黃級的功法。
而純靠冥想和吐納完成的筑基,若是想要修行拳腳刀槍類的功法,非但要重吃一遍拉筋開胯的苦楚,功體的控制力也大打折扣。
人的認知往往收到現實的限制,畢竟不是誰都有佛國那般浩瀚的咒法律令,秘術神通的。
尋常散修哪怕達到蛻凡、兇境程度,拳腳都是武道成分里重要的部分,若是以純冥想、吐納筑基,便是廢去大半武功。
但從整體普及來看,唐羅更加青睞冥想吐納法,因為對普通人家的修行者來講,體修是絕對沒有未來的。
打造一副強悍的功體需要多少資源?
筑基暫且不表,凡境便要靈食獸肉堆砌營養,還要輔以藥浴強橫經絡。
到了蛻凡,更要加大靈食供給劑量,開始服用丹藥。
再往上走,就是鍛體秘術之間的拼斗,可就算把不滅戰體這樣程度的秘術給到尋常人家的修士,向要湊夠一人的修煉資源,恐怕都得奮數代之余烈才有可能。
而僅僅是練成九品八品的不滅戰體,說實話對整體戰力提升,也沒有普通殺法秘術對一個武者提升來得大。
不滅戰體的強橫,還是要在五品開神藏之后才真正顯露,但絕大部分的修士,或許終其一生都修不到五品。
從這個角度分析,或許平民修行吐納、冥想筑基法才是對的,畢竟這是個屬于靈技的時代。
“所以第一班的筑基課程,就定冥想吐納法吧!”
幾千人的生員規模,唐羅自然不會只研究一套筑基法,他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窮極所有武道知識,創造出盡可能多的筑基法。
然后分班調配,哪怕百人一班,第一期的生員也能分出幾十個班級來,這樣的話他就能直接觀察各種筑基法的優劣。
時間緊任務重,可沒有時間休息啊!
龍州歷1792年六月十五 離無雙城清場已經一個多月,曾經熱熱鬧鬧的赤霞山如今變得無比冷清,偶有貨船停泊,也就在碼頭靠靠便走。
雖然外頭傳說無雙城要辦學府,但何、農兩家都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學派這種事,早已被證明是行不通的。
所謂用師者王,用友者霸,用徒者亡,古今天下想要以師生關系另辟蹊徑者比比皆是,可最后多以敗亡收場。
所以哪怕知道無雙城派出不少人游走各城招攬武館教習,以何、農兩氏為首的世家,也只當看不到。
于是短短一個月的功夫,無雙城便從七城招攬了七八十位武館教習,且都是從業數年至十數年的資深人士。
“你們可以叫我院長。”
身材高瘦,五官方正的唐羅在無雙城接見了這群被招攬到無雙城的教員,“諸位都是資深的教員,關于如何教導弟子筑基相信不用多言,但我要你們將所有曾經教導弟子的方式都給忘了,從今日起,所有人都必須按照我給的筑基法授課。”
短短一番話就驚得眾人議論紛紛,其中有幾個修為格外突出的,更是眉頭一揚便當場發作。
“杜長老,當初招攬我們的時候,可只說了教弟子筑基,怎么變成這樣?”
“是啊杜長老,王某教了幾十年的道圖筑基,若是這位院長大人看不上,那王某走便是了!”
杜霆三人面色青黑,在此之前已朝著這群人千叮嚀萬囑咐要對院長恭敬,卻沒想到三五句話不到,對方就擺出這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高傲模樣。
特別是開口幾人,直接越過院長向他們遞話,若是唐羅以為這是他們收益,那真是百死莫贖。
靈氣奔騰洶涌,杜家三位長老準備出手教訓幾個不懂尊卑的教員,卻被唐羅揚起的手給攔下。
“諸位要成為無雙學院教員,自然要按照學院的規矩來。”
易容后的唐羅淡淡道:“若是不滿意的,現在可以轉身離開,決不強留。”
剛剛鬧得還歡的教員們聽到這番話,如同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哼哼唧唧地住嘴沉默。
哪怕年景好的時候,武館也不能算是一門極為賺錢的行當,何況龍洲剛剛經歷大戰,臨川又被血神主宰染污。
陵江上下七城幾乎找不到什么掙錢的行當,武館十家關了八家,即便還開著的,也多是投效了何、農兩氏得到資助才得以留存的。
至于他們這樣的普通教員,不是被開革就是被待業,若非真是要揭不開鍋,哪會輕易過來。
而既然來了,又哪里舍得走,怎么著也得把對方答應的靈食獸肉先拿到手啊!
騷亂來得突然,止得也突然,唐羅環視一圈,發現無人離開后,淡淡道:“既然沒有意見,那么就請諸位過目下接下來要教導的功法。發下去。”
擺手一揮,杜家三位長老連忙躬身將地上的木箱捧起,走下堂階發放功法卷錄。
而眾教員看到三位長老的行動,心中皆是一凜。
只要混跡在陵江的老人都知道杜家的發跡史。
眼光獨到的赤霞山杜家在龍西天驕初露鋒芒時便舉族投效,更是在西陵唐彌兩族大戰時舉族支持年幼的龍西天驕。
最終唐氏定鼎龍西,杜家地位自然水漲船高,赤霞山更是成為龍西天驕的封地,豪俠杜沙掌管龍西天驕麾下將星館,杜沙三位長老代管龍西天驕封地,可謂尊榮無限。
而后頭龍西天驕成為虛空宗師,更讓陵江上下對杜家的超卓眼光發自內心的贊嘆。
世人都知道雪中送炭值千金,但都有幾個敢在形勢不明前投入所有呢。
杜家做到了,所以他們抱上了虛空宗師的大腿,并且能夠肯定,只要不出什么背叛、犯上的齷齪事,虛空宗師的榮光,將會一直招搖杜家。
區區一個山村土族,攏共百十男丁,走到今天這步,龍西誰不羨慕。
但就是這樣三位有從龍之功的長老,卻被這個“院長”支使如下人般,這位究竟什么來頭?
常年在市井混跡,沒有眼力的人都死了,僅從杜家三位長老一個小小的舉動中,他們便看出這位中年“院長”來歷不凡。
想到剛剛的無視挑釁,幾個教員心中不禁有些慌亂,接過的卷軸仿佛重逾千斤。
“三天。”
站在堂上的中年男人豎起三根手指,淡淡道:“三天時間,領會筑基法的能夠留在學院授課,無法領會的,說明并不適合這份工作,杜霆長老。”
“院長有何吩咐?”
“將他們帶下去吧,三天后決定,誰走誰留。”
心態轉變會影響一個人的判斷力,如果說剛剛這群教員都是帶著審視的目光來看待唐羅。
那么在分析出“院長”來頭不小后,他們就不敢同剛才那樣大放厥詞了,甚至連不丁不八的站姿看著也淵渟岳峙。
所以在唐羅宣布完條件后,這群教員竟無人出聲,順從地跟著杜霆走出大殿。
待教員都離開后,杜威、杜凌走到唐羅身邊,輕聲問道:“領主,剛剛是瞿塘城奮威武館的曹教習和泊馬城王家武館的王教習出言不遜,要不要...”
“殺氣不要那么重。”
瞥了殺氣騰騰的兩人一眼,唐羅淡淡道:“我們是辦學,不是辦社團,意見不同難免,慢慢調和便是。”
雖然聽不懂社團何意,但領主的態度卻是十分明確。
杜威、杜凌迅速收斂了身上殺意,拱手應諾。
三日時間轉瞬即逝 拿到功法的教員們又一次回到水晶大殿,只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時間緊迫,唐羅只搞出九套筑基法,其中有《冥思入微》、《金剛入慧》的改良版。
也有充滿探索意味的《靈紋法》與《五行圣靈筑基道圖》。
更多的是簡化后的道圖筑基,在所有圣地、宗派都在做加法的時候,唐羅通過推演冥想法、吐納法,將三十六副先天道圖簡化成《十二圖版》、《十五圖版》、《十八圖版》、《二十四圖版》、《二十六圖版》。
總體來說,拿到簡化版道圖的基本都可以確定教員的資格,拿到改良版的《金剛入慧》和《冥思入微》,也就費點功夫就能領悟。
但拿到《靈紋法》和《五行圣靈筑基道圖》的,那就真得看個人理解能力了,好在唐羅一開始也沒有寄希望于有人能領悟這兩套東西,所以倒霉抽到的家伙,他會再給對方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雖然運氣是實力的一種,但眼前這兩套筑基法對于這群大多都是蛻凡級別的教員來說,還是略顯超綱了。
“三天過去了,覺得自己能夠勝任教員工作的,便站到兩側去,覺得自己做不到的,就將卷軸放入箱中,本院會奉上薄禮一份,并將各位送回家去。”
依舊是那副不丁不八的站姿,依舊是那個不咸不淡的語氣。
可眾教員在研習手中筑基法三日后,卻再也不敢小覷堂上的中年男人。
畢竟蛻凡武者,資深教習三天都沒法吃透一部筑基法這種事,說出去實在太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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