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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瑯寰劍主

  無知使人盲目勇敢,了解之后才會懂得敬畏。很多時候,就連感知危險都得有相應的智慧。

  唐羅眼中的九重劍閣,就像是凝聚了不知多少雄渾劍意的巨大靈劍,哪怕不用眼睛去看,光是靠近,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而通行的徐長歌卻像個沒事人,還絮絮叨叨得不停囑咐著:“能在劍閣潛修的不是劍圣就是劍宗,與我們家大多沾親帶故的,若是碰到一些長輩刁難,你只管受著,切莫起沖突.....行了,二舅就送你到這兒,一會兒你從正門進去,自會有劍侍領你覲見。”

  該囑咐都囑咐完卻沒有得到應答,已經踏在閣殿正門石階上的徐長歌疑惑得回頭,發現唐羅落在身后,仰頭癡癡望著白玉劍閣,壯碩的身形還微微顫抖。

  對徐氏來說,劍閣是最大的驕傲,因為這不光是徐氏能為的展示,同樣也代表萬世師表包容并蓄的器量。

  天下圣地天宗不少,可又有幾尊人王愿意布道講道,唯有元洲徐氏。

  奉入劍閣中的王者無私地將自己的劍道對能有資格進入劍閣的強者傾囊相授,不論徐氏劍者亦或是其他,一視同仁。

  正因為如此,每一個愿意入主劍閣的劍主,都會被元洲敬若神明,被百姓、劍修發自內心的愛戴。

  但劍終歸是不祥之器,自有鋒刃示人,沒有城墻的中贏城并不代表沒有防備。

  各城的劍閣上,便刻有各城劍主的警告,所以偶有拜訪元洲的強者,都會如唐羅這般,僵硬在閣下無法動彈。

  普通人或許以為這是仰慕崇敬,只有極少數人明白,這是感受到了各城劍王、劍主留下的訊息。

  “但這怎么可能......”

  徐長歌心中一凜,眼中神色大變,口中還低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才多大?”

  十數息后,壓力盡去,唐羅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但已無法直視眼前的九層白玉劍閣。

  剛剛劍意臨身,他其實有辦法脫逃,但只要畏懼逃竄了,這雄渾劍意便會在他道心上斬出一道裂痕,所以他強撐著沒有遁走,任憑劍意沖刷。

  而他也知道,那億萬劍意后頭的存在,已經感知到了他。

  白玉劍閣的第九重天,有團如流光般無序流動的混沌突然頓住,混沌靈氣凝結重塑,顯出個瞑目蹲身的模糊人形。

  隨著人形顯現,劍界明光大放,那些游蕩在劍界中的劍意化作麒麟鳳凰、金獅玉像、玄猿白鹿、仙鶴龍蟒,靈獸咆哮聲振九皋。

  混沌氤氳中的人形睜眼兩道神光洞破蒼空,懾盡混沌之氣后的人影身形暴漲,圓頭頂天,足履方地,劍界中的靈獸叫聲更為高昂,化作靈光沖霄至上,只見光影糾纏如亂虹蒙天,巨人身上多了件萬獸錦袍。

  眼中神光息斂顯出巨人清奇相貌,露出幾分人性表情,如幽潭的雙目中,也露出幾分好奇,劍界中更是響起空冥低語:“資質比傳聞中,更出色。”

  潔白如玉的手指輕攆劍印,劍界崩碎成煙,露出九重劍閣的本來模樣,一座普通的劍術道場,唯一的特別之處,兩邊不論蒲團數量還是燈盞全都一模一樣完美對稱,而瑯寰劍主坐下的蒲團,就在道場的正中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重新坐在蒲團上的劍主臉上有了更多的情緒,雙眼玩味的望向眼前的空曠,神光洞出一面劍境,上頭正是站在白玉劍閣石階下未盡寸步的唐羅。

  白玉劍閣前,徐長歌終是回過神來,面色復雜地拍了拍唐羅的肩膀,詢問道:“還能上去么?”

  這樣問當然是有理由的,通常能接收到劍主、劍王留下信息的人,都是名滿天下的強者。

  但這些傲氣十足的強者,大多都如唐羅這般,在劍閣之前渾身發抖,然后便會扭頭離去,更有甚者,在感知到訊息的第一秒,就會遁走,仿佛劍閣是什么龍潭虎穴。

  曾經他問過大哥徐長風,為什么會有這種情況,長風劍圣的回答是:“強者不一定驕傲,卻必然敏銳。若是踏入劍閣,就等于交出了主宰命運的權利。所以絕大部分強者,即便知道劍主不會為難他們,也會離去。”

  很顯然,唐羅現在面對的,便是與曾經那些拜訪贏城劍閣強者同樣的選擇。

  “這種感覺,真是遭透了。”

  朝二舅抱怨一句,唐羅搖搖頭,抬腿踏上劍閣的石階。

  風姿英偉如天神的男子,只一步便跨了數階,蹬蹬幾步便走到了徐長歌前頭。

  “大外甥!”

  徐長歌突然從后頭叫住唐羅:“若是真的步氏,可以改日再來拜訪,劍主不會怪罪的!”

  “既然走到這兒了,那就不能退。”

  唐羅沒有回頭,揚揚手道:“二舅就送到這兒吧!”

  言罷,深吸一口氣,目光如刀,再不停留,幾步便踏上數丈高臺,步入閣殿大門。

  早就等在一旁的少年劍侍看著身形格外巨大的唐羅,驚訝的張了張嘴,在察覺到自己的不禮貌后,連忙道歉:“您就是唐羅公子吧,不好意思,我在劍閣長大,從沒見過像您這么....高大的男子,所以...”

  “行了行了,我明白的。”

  雖然心里緊張,但唐羅不至于因為這點兒事就覺得受到冒犯,朝面露尷尬的少年擺了擺手道:“劍主說要見我,帶我上去吧。”

  唇紅齒白的少年劍侍點了點頭,然后將唐羅領向梯房,口中還介紹著這座白玉劍閣和一些規矩:“這基層的閣殿,是各位劍圣、劍主指點贏城杰出劍者的道場,而從梯房走上去,才是真正的瑯寰劍閣。”

  “瑯寰劍閣?不是白玉劍閣嗎?”

  本著不懂就問的思想,唐羅直接問道。

  “外人才這樣叫,劍閣里的劍宗大人,劍圣大人都知道這是瑯寰劍閣!”

  劍侍一本正經地普及道:“還有,劍主最不喜污穢,所以覲見之前,我得先帶你去沐浴凈身,然后換身衣服。”

  說到這兒,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腳步頓住小臉慘白,口中還不斷低呼著:“殘了慘了,這下慘了!”

  “嗯?”

  被小雞仔堵住的唐羅撓撓側臉,低聲問道:“怎么了?”

  “閣里根本沒有唐羅公子能穿的衣服!”

  絕望少年劍侍轉過頭來,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最大最大的肩袍,也合不住您的肩,更別說將您的雙臂包柱了。”

  瞅向唐羅粗壯臂膀的少年吞了口唾沫,艱難道。

  原來是因為這個事兒,唐羅恍然大悟:“不妨事的,我這兒自己帶了衣物,你只管帶我去沐浴更衣就行。”

  說著,唐羅手臂化作氤氳旋渦,吐出一套特制的黑綢絲袍。

  看到新衣的少年劍侍再無顧慮,腳步都輕快起來,并接著剛剛的話繼續介紹瑯寰劍閣里的強者。

  “劍閣共有九層,每層都有十二個道場,一層甲子道場里頭的是猩紅劍宗大人、乙丑房是青木劍宗大人、丙寅房是流水劍宗大人、丁卯是炎陽劍宗大人、戊辰是純陽劍宗大人、己巳是玄陰劍宗大人、庚午是寒冰劍宗大人、辛未是雷霆劍宗大人、壬申是霞光劍宗大人、癸酉是庚金劍宗大人。”

  “第二層,甲子道場是兩儀劍宗大人........壬申是長風劍圣大人、葵酉是九幽劍圣大人。”

  “第三層,甲子道場是天鳳劍宗大人.........”

  “第四層,甲子道場是辰星劍宗大人.........”

  “第五層,甲子道場是斬龍劍宗大人.........”

  “第六層,甲子道場是斷蒼劍宗大人.........”

  “第七層,甲子道場是玄真劍宗大人.........”

  “第八層,甲子道場是修成永恒劍體的百意劍宗大人.........”

  一路走一路介紹,轉眼間少年侍者帶著唐羅來到了瑯寰劍閣的第九層,而剛進入梯房,唐羅就意識到,這第九層根本不是普通的樓閣,而是由靈界碎片組成的劍界。

  從梯房只是一個轉角上樓,目光卻驟然間開闊,眼中是一方獨立的芥子世界。

  高山秀麗、林麓幽深,遠處有白玉所建道場,匾額上書“瑯寰”二字。

  “唐羅公子,我先帶你去沐浴更衣。”

  進入梯房時便時不時回頭觀察唐羅表情的少年劍侍發現在來到劍界后,前者的臉上古井無波,頓覺無趣,就連聲音都變得低沉。

  點點頭隨著劍侍往道場反方向走到一片被木板遮起卻不斷冒著熱氣的地方,劍侍停住了腳步。

  “這是地火靈泉,是劍主從一方靈界中截出栽入劍界的,效用雖然不如一些宗派的靈脈熱泉,卻也對體修有很大的好處,唐羅少爺可以多泡會兒!”

  “多謝。”

  朝少年劍侍輕笑頷首后,唐羅便拉開門板,側身步入溫泉內。

  其實潔癖如他,又哪里會不注重個人清潔,但從中贏城的布局還有這方風景秀麗如仙境的劍界就可以看出。

  這位瑯寰劍主或許是比自己還要更嚴重些的潔癖,所以唐羅也沒必要在這種小事上鬧什么別扭。

  人王這種存在,可是比神獸還要稀有,直到目前為止,他也只不過見了三位人王,其中兩位還只是法相。

  今天能夠親眼見見人王中春秋鼎盛的存在,沐浴更衣其實也不算什么過分的要求。

  用地火靈泉仔仔細細地清潔身體后,唐羅換上了新衣走出了靈泉,而劍侍還站在外頭。

  唯一不同的就是,少年換了雙鞋,一雙纖塵不然的白鞋。

  '看來這位的潔癖,真得很嚴重。'

  唇紅齒白的少年劍侍煞有其事地圍著唐羅轉了一圈,確定滿意后,才將人領到遠處道場。

  不等劍侍叫門,封閉的大門自動打開,劍侍乖巧地站在門外,朝著唐羅道:“唐羅公子,請您自己進去吧。”

  “多謝。”

  又向領路的少年道了聲謝,唐羅邁步踏入劍館,第一眼就看見了遠處那個正襟危坐的男人。

  就像是野外相遇的兩頭兇獸,弱小的那方會立即炸毛,然后兇狠地齜牙。

  而擅長體術的武者也會有這種類似的感覺,在碰見能給自己帶來極大威脅存在的時候,功體、經絡中蘊藏的靈力會迅速活躍起來,進入最佳的對戰狀態。

  但能夠完美控制肉身的唐羅,生生壓制了這種本能,平靜得體地上前,朝瑯寰劍主拱手行禮道:“晚輩唐羅,見過前輩!”

  俊美如天人般的瑯寰劍主并未回應唐羅的見禮,而是饒有興致地上下打量著唐羅。

  “靈化肉身的宗師境界,還是以虛空能量鑄就靈體,是怎么修煉的?”

  這是瑯寰劍主說得第一句話,而就是這句話,讓唐羅心中一沉。

  “尋常武者,便是天資卓絕如步家那個天生雙氣海,也不可能在你這個年紀修到這等境界,你,是怎么做到的?”

  沒有聽到回答的徐瑯又問了一遍,而這一次,語言中帶了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而劍界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緒,唐羅只覺得有無數芒刺在背,好像下一刻就有無數劍氣會破空而來。

  “晚輩修煉得很快!”

  沒有再等待瑯寰劍主的回復,唐羅直接直起身來,淡淡答道。

  “坐吧。”

  散去劍意壓迫,劍館恢復平靜,瑯寰劍主面無表情,指了指左側下首處的蒲團道。

  唐羅也不扭捏,幾步跨到右側的蒲團,盤膝坐下。

  明明自己指了左邊,卻偏偏要做到右邊,徐瑯笑了笑,知道剛剛自己命令式的問話給了唐羅很不好的印象,對方正用這種行為表示自己的不滿與不配合。

  其實,能夠走進劍閣里的,無一不是人中龍鳳,但面對瑯寰劍主的指令,又有誰能夠如此直白的表達出自己的憤怒呢。

  這背后代表的東西,讓徐瑯覺得有趣:“愿意遵守規則,卻不懼怕規則。你知道西賀上一個無懼強權,這樣表達自己情緒的人是誰么?韓武,一個可悲的失敗者。”

  “所以劍主想說,在不夠強的時候,就得學會把情緒隱藏起來。”

  唐羅聳聳肩:“但我覺得,裝孫子裝久了,也就變成真孫子了。所以,我沒打算認爹,更不需要多個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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