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城南墻近幾日惡臭熏天,這其中自然有天氣回暖的緣故,但更多的,卻是因為墻頭上橫掛著的一排尸首。
這恐怕是朝昌百姓接觸內城貴人最近的一次,曾經受朝昌人尊敬愛戴的云端議會成了此次朝昌大亂的罪魁禍首,本該風光入殮的上位者尸首如臘肉般懸吊在城樓上,昭示者叛亂者的下場。
食腐的海鳥在城樓上盤踞,威武的四方營甲兵駐守在城樓上下,讓這本就威嚴的城樓顯得更加陰沉肅殺。
來來往往的行人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低頭快步穿行,生怕頭頂尸首的血肉殘渣會滴在自己身上。
更有甚者,寧愿繞內城一圈走個大遠路從其他出入口走,也不想在尸首底下穿行。
以往人聲鼎沸的南城牌樓,也變得冷清起來,這可苦了兩條街上的小商販,收入驟減不說,還要三不五時的被四方營戰士盤問,一些難以為繼的小攤小販干脆歇了業,讓這城樓街的坊市更顯冷清。
只不過,世上的事總有例外,年景再好的時候也有人破產,年景再差的時候也有人發財。
這泠清的牌樓坊市里,倒是有家宵點鋪沒有受到影響,反而興旺的不得了。
這鋪主倒是南城坊市老人了,只是前些日子聽說因為腰腿的毛病不打算干了,歇了大半月,可后頭不知怎么又好了,回來開鋪不說,還帶了個年輕的后生仔,更是煞有其事的給自家的鋪頭掛了塊招牌名喚《羅家宵點鋪》。
吃食也從最開始的素面饅頭,變成了牛肉丸子,一經推出便成了坊市的熱門,只要吃過沒有不回頭的。
而攤販之間最是現實,一看對方賣肉丸生意好,紛紛效仿,卻盡皆折戟沉沙,反襯出了羅家宵點鋪的名頭。
后來眾人終于明白了,這丸子好,并不在肉料,而是在那個后生仔。
每天一大桶牛肉,那模樣清瘦的后生仔便用一雙肉掌打成肉醬,然后捏成丸子放入高湯煮開便得。
小碗賣五個銀角,大碗賣九個,一天能賣出幾百碗去。
有時候客人吃得急了,丸子滾落在地,竟能彈得三四尺高,后頭南坊的客人但凡點肉丸,必然挑出一個測試,若是彈不起來,便會棄碗不食,加入羅家宵點鋪的長隊中。
羅家宵點鋪的一桶牛肉,往往上午便能賣個精光,然后便能看到那后生仔拿著抹布,將整個鋪頭連同刀具擦得一塵不染。
明明再過兩三個時辰又要開工,面容白凈的后生卻從未怠惰,日日如此,僅小半月便引得南市街坊交口稱贊。
其中固然有對肉丸的垂涎,但更多的卻是對后生仔的勤力贊嘆。
天不亮就出攤,一直要干到后半夜,回家不到兩個時辰便又出攤了,不論你任何時候道南街坊市,幾乎都能看到羅家宵點鋪的牌子,就連換崗的四方營戰士有時候也會慕名來食。
這樣高強度的出攤時間下,還能將鋪子整理的這般清爽,此子絕非常人。
所有同行都認為羅家宵點鋪的小哥會成為朝昌餐飲界的新貴,不少酒樓甚至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但憨直的小哥總是嘿嘿一笑,一指旁邊扇風納涼的老板回道:“這要問阿叔嘞,他能做主。”
然后貪財的阿叔便會開出讓人如吞蒼蠅的惡心價格,氣得掌柜們憤然離去。
羅家宵點鋪,就是唐羅為云秀拔除暗陣后,兩人想出接近南城牌樓的方法。
或許連站崗的甲士也想不到,他們經常光顧的宵點鋪里,便是家族三申五令命其防備的存在。
“城防交接的規律已經看得差不多了,明天日中換防時動手,將尸首劫走,我在這兒打開靈界通道等你!”
小院里,唐羅指著南坊地圖的某處,朝秀兒囑咐道:“不用慌張,這些日子我都看清楚了,四方營的兇境只在晚上布防,白天雖然甲兵不少,但全都是修為不咋地的,只有兩個蛻凡巔峰的隊長,剩下的全都不夠瞧。你要是出手利索點,從搶尸體到遁入通道,大概二十息就夠了!”
“嗯!”秀兒姐聽著唐羅定制的計劃,點點頭表示贊同。
“還有。”想了想,唐羅又把那顆陳夢廬留下的琉璃珠掏出來遞給秀兒姐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拿著這個,要是到時候出了什么意外,便直接祭出去,然后遁走!”
將尚有余溫的琉璃珠從男子手中接過,秀兒低著頭,細弱蚊聲道了句謝。
龍州歷1786年二月初三 項樓蘭接到密諜稟報,大驚失色的闖入項庵歌的房中,還未說話便被父親呵斥。
“連規矩都不懂了嗎,退出去!”
訕訕得退了出去,重新經過門官通稟,項樓蘭快步走到項庵歌身邊,驚慌道:“父親,大事不好了,南城上的尸首全被劫走了!”
“哦。”
處理奏報的項庵歌連頭都沒抬,只是應了一聲,仿佛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這顯然大出項樓蘭的預料,年輕人根本不明白為何曾讓整個項家如臨大敵的余孽消息,眼下父親的關注都得不到。
“父親,這可不是小事,云家劫走尸首,說明賊心不死,不得不防啊!”
“防什么?”項庵歌放下筆,嘴角噙著一絲輕蔑:“曾經嚴防死守如臨大敵,只因弄不清云家虛實,畢竟曾經名滿天下的云氏藏有多少后手,誰都說不清,再小心也不為過。可今次你也看見了,離開朝昌的云家還有什么?”
“幾個半路出家的武宗,還是魔道那群烏合之眾?身為人族古賢之后,卻與荒古血樓攪在一起,光是督天王巡便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還談何威脅!”
“父親的意思是?”
“云家已經徹底沒落了,至于那劫走尸首的人,讓龍騰帶著人去查吧,墳崗荒丘,一處都不要放過。你再去趟雨霖齋,請少霖宗師來趟朝昌,修繕大陣!”
“父親還要請他?”項樓蘭一提這事便有火:“花了那么多資源,那么大代價建立的大陣,卻被人輕易破了去,我看這陸少霖也不過是仗著祖上蒙蔭,徒有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