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白在前狂奔,身后幾名壯漢追逐,每每要追到時,就會看見書生身形一縮,往人縫或是小巷鉆去,險象環生。
幸好慶豐行的新鋪就在豐清胡同的不遠處,短短一會兒,就看見了店鋪的正門。
書生去勢不減,直接進入當鋪,留下了一眾追逐的壯漢面面相覷。
雖然義氣幫在市井擁有偌大的名聲,但面對這些氏族的產業他們也是打從心底發憷。
特別是像慶豐行這樣的老字號,一時間他們竟然連追逐的勇氣都提不起。
張闊捂著鼻子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手下站在慶豐行的對門,跟傻子一樣朝當鋪張望。
“你們他媽的是木頭嗎?”鼻梁被打斷,張闊甕聲甕氣的喝罵道。
一個機靈的手下看到張闊來到,低聲匯報道:“老大,他跑到慶豐行里去了。”
張闊看了看慶豐行的門匾,心下大恨,惡聲道:“你們兩在正門等著,另外幾個去后門,我就不信他不出來。”
他可不相信一個窮書生跟慶豐行有什么關系,等到當鋪關張,那小子還能賴在里面不成。
正在年假中的米白進入當鋪后,與掌柜打了聲招呼就往二樓走去,開了扇小窗,看著那群地痞就蹲在當鋪的對街。
他心中暗暗發苦,倒不是因為自己,而是那些孩子。天寒地凍,那群躲在荒院的孩子全靠自己的接濟度日,如果自己被堵在鋪子里,那孩子們怎么辦。
只希望他們堵了一天看不見自己的人,就會散去。
中贏城來的第二封家信正在徐姝惠的手上,讓她催促一下侄兒,辦完了事就盡快回中贏城,莫要耽擱。
但一年過去了,她連徐老贏的人都沒有見著,又談何催促。
元洲距離龍州不過三萬里,以靈獸的腳程,哪怕一天三百不過三月便會抵達,但遲遲不見侄兒,讓她不免有些擔心,書了一封回信。
已經三天過去了。
米白從來不知道,地痞的耐心居然如此之好。
不論是前門還是后門,駐守著的地痞從未散去,哪怕是當鋪關張,他們依舊跟木樁一樣守著,好像一定要等自己出來。
“再不出去,孩子們就要餓壞了。”米白心中暗道,他已經三天沒去給孩子們送東西吃了,雖然年節他留了一袋糧食但估算著也該要被吃完。
本想著寫幾幅門聯掙點錢,誰成想失了一套筆墨紙硯還被地痞纏上。
米白素來不喜歡求人,哪怕應了慶豐行的書記一職,與鋪內掌柜護院等人多是點頭之交,但惡人逼門之際,他已經別無他法了。
他走到掌柜的面前,深深一禮道:“請掌柜救我。”
城西的這一處當鋪是慶豐行是西陵豐家的產業,掌柜馮德正更是豐家的外戚,手中權柄極大。
馮德正將手中的瓷器輕輕的放下,回頭看著躬身行禮的米白,淡淡道:“米書記,何事相求?”
他不喜歡米白,也許是八字不合,他對米白這樣方正的書生打從心底厭惡,更別提對方雖然表面對自己很是恭敬,但逢年過節都不曾送禮,分明是沒把自己放在眼里。出了事又要求到本掌柜,將自己當成什么人了。
“馮掌柜,事情是這樣的。”米白將寫聯遇見地痞的事道出。
馮德正越聽越是驚訝,問道:“你說,義氣幫找你仿字畫?”
米白苦笑道:“領頭的確是義氣幫的一個頭目,已經在鋪子外蹲守三天了。”
書生的請求很簡單,只是希望掌柜令護院出面將地痞驅趕,好讓自己可以給孩子們送餐。
馮德正笑著擺手寬慰道:“你大可放心,這件事交給本掌柜吧。”
米白大喜,他沒想到馮掌柜居然如此好說話,原先他還一直覺得這個掌柜不喜歡自己,要不然也不會三年未曾出過錯漏薪俸卻絲毫未漲。
看來以己度人要不得,這真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上司,米白打從心里感激,再三拜謝后離去。
馮德正也想不到,原本以為只是個傻書生,居然有如此能力。
身為一鋪的掌柜,他一直覺得,這利潤最高的事物,便是字畫。
與鎧甲靈獸不同,這些都是硬貨,你便是想要壓價也無從著手,當鋪不收,他便能另尋他處去賣。
名人字畫最大的好處便是可以將價格壓得極低,而西陵和平許久,這讓許多大世家的公子都喜歡山水寫意的書畫,但書畫畢竟是小道,又能有多少流傳的名畫名字呢。
就說黃庭先生的字帖,一張便要賣出一萬金往上,還一帖難求。
所以臨摹仿品變成了一樁大生意,那些附庸風雅的公子愿意花大價錢買的字畫又不懂得分辨字畫的好壞,只認準了幾個名家的字畫,這才培養出了仿品的市場。
而臨摹仿品這件事,卻不是誰都可以,在這方人人習武的大陸,文治也大多以算學統御為主,擅書畫一道的文人本就極少,更不提有些苦讀詩書幾十年的老儒,書法字畫便是以外行人的眼光看也是極為別扭。
馮德正挑出了幾本米白的書記本,仔細看了看,更是驚喜。
筆若驚龍,鐵畫銀鉤,這樣一個書法奇才在自己跟前,竟然一直沒有被發現。
“把對街的混混趕走。”馮德正招過一個護院吩咐道。
“大人,小的有事稟報。”樊青忐忑的站在唐羅面前,心虛道。
“說吧。”唐羅雙眉微皺,不明白為何這天香樓的管事會找自己,要知道,為蘇媚贖身的錢在張星河死后已經送到天香樓了。
“蘇媚死了。”
唐羅直視樊青的雙眼,冷漠道:“怎么死的。”
抹了抹額頭不存在的虛汗,樊青低聲道:“蘇媚于家中自縊,應該是殉情,這兒還有一份給宗老的信。”
樊青恭敬的雙手奉上,信封還留著女子淡淡的胭脂香氣。
殉情自縊,還看個屁信。果然女人都是騙子,說好守孝三年都做不到。
其實在袒露屠通真實的情況后唐羅就看出蘇媚眼中的死志,特意定下了三年守孝之約,這才半年不到,女人果然都是騙子。
“燒了吧。”唐羅并不打算看,人都死了。信上寫的無非是些愛人逝去心如刀絞,愿追隨而去的屁話。
有時候他就搞不明白,男人要是能不那么倔強,直言自己的難處,女人要是不那么多猜疑,選擇相信。
一對有愛的戀人怎么會弄到這樣一副田地,讓人看著心里真難受。
“將兩人合葬,若蘇媚在天香樓有聊得來的姐妹,就讓她把遺物都取走,只是記得每逢忌日,去上柱清香。”唐羅扶著額頭,語氣沉重的囑咐道。
“是的,小的這就去辦。”樊青的心終于落地,說實在的他面對唐羅的心理壓力真是太大了。
唐羅不光是唐氏最年輕的宗老,還是武堂首座的長子,西陵城的天驕,便是本身的心計手段,就像他這樣閱人無數的青樓管事也未見一二。